香叶跺了跺脚,到底还是听了文沁的话,连带着匣子都送到了隔壁的文老夫人处。
钟嬷嬷择了一个青瓷盘儿,将枣泥山药糕放在瓷盘上,搁在文老夫人的手旁。
“这是宁家回的?”文老夫人悠悠地道。
钟嬷嬷点头,“老夫人英明,可不就是宁家的回礼。”
“宁家的这个少夫人倒是大方,五块绿豆糕竟然回了八块的枣泥山药糕。”文老夫人捏了一块点心,慢慢地放进嘴里,一块末了,擦了擦嘴角,“这枣泥山药糕味儿倒是不错。”
钟嬷嬷也是笑着道,“宁少夫人大方了,估计沁小姐就要着急了。”
文老夫人想起这一茬,也是乐了,“你这个狭促鬼!咱俩老的看着沁丫头忙活,是不是不大厚道?”
钟嬷嬷递了一条热帕子给文老夫人,“彩衣娱亲,想来沁小姐也是欢喜的。”
文老夫人挑眉,四五十年的主仆,文老夫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我钟嬷嬷的话里的意思,“沁丫头找你了?”
“老奴就知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老夫人。 ”钟嬷嬷将帕子挂在了架子上。
文老夫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主仆俩就掀过了这一茬。
那头,文沁等不及香叶回来,已经从自己惯常用的木箱子里翻找出来了几本书册,里头都是她自己画的花样子。 这些花样子可都是文沁自己在祖宅的时候自己画的,这若是搁在外头去卖,也值不少的银子。
文沁想也没想,一股脑儿地就将这几本书册都给卷了起来,拎着一个小包袱就往船尾去。
孙雅思气得牙痒痒,眼瞧着文沁又往宁家去,经过她的屋子的时候,顿都不顿一下,这是生怕她拦着她吗?“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堂堂官家小姐竟然想着跟农户套近乎,丢人!”
沈团团讶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文沁,这是点心送的不对?不够多?“文小姐——”
连摆在甲板上的桌子还来不及收回来,孙雅思又来了。
“宁少夫人——”文沁的额头上都渗了薄汗,她这寻了东西就急吼吼地跑来了,哪成想,她连怎么开口都没有想好。
肖婶虽然讶异文沁又来了,不过乐得高兴有人能给沈团团练练手,学着招呼人,学着说场面话。
文沁:……我压根就不想被人练手!
肖婶:我不听,我不听。
肖婶乐颠颠地上了热茶,又上了点心。一想到之前的冷场,肖婶也顾不得是不是主仆有别,帮着沈团团招呼着文沁。“文小姐能来寻我家少夫人说话,我家少夫人可开心了呢。”
文沁的脸上闪过一层薄红,“我下回得了空,一定会来打扰的。”
沈团团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我不大欢迎你来?其实我也很忙的?面对文沁红扑扑的小脸袋儿,一双眼睛正诚挚又歉意地望着她,沈团团只能点点头。
文沁看到沈团团点头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得了宁少夫人的好东西,我那几块点心实在是拿不出手,只觉得臊得慌。我寻思着少夫人或许能用得上这些花样子……”
文沁说着就摊开了布包,将几本画着花样子的书册往沈团团的面前推了推,然后一本一本的介绍着,“这是男子的,这是女子的,这是年长一些的,都是我闲暇时候给画的。”
“嘶,文小姐你可真能干!”沈团团是由衷地觉得佩服!她练了好多年,也不过就是勉强能写出一手字,不过就是将将能看罢了。看着这些花样子, 弯弯绕绕的线, 还有各式花鸟,沈团团打心底里佩服。
文沁被夸得不好意思,她不是傻子,她能听得出来,沈团团是真心地夸赞她。“要是宁少夫人喜欢的话,那这些花样子就都给你吧。”
沈团团赶紧摆摆手,“这哪成呢!你这么三本花样子,指不定你花了多久才画好的,我哪能张张嘴就得了你的好东西。这可不厚道。”
文沁的脸色有点儿古怪,之前,孙雅思瞧见了她的花样子,张张嘴就要走了一本……
沈团团还以为因为她拒绝了文沁的好东西,文沁这才变了脸色。心里哀叹,如今的小娘子啊,实在是比不上他们那会儿的小娘子啊,想当初她将牛红梅怼得脸都踩地上了,牛红梅照样神色如常,该咋样就咋样。如今,她不过就是拒绝了拿别人的好东西,文家小娘子的脸色就变了又变。
沈团团舔了舔唇,暗忖着要么收回之前的话?“其实吧,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就是我不大会做针线活儿,要是让我缝缝补补,可是比杀了我都难受。”
文沁没有想到沈团团会这么直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愣神了好半晌,才宽慰沈团团。“其实,我也不大会做针线活,如今外头铺子里的成衣倒是做的真不错的,我听孙家小娘子说,京城里的成衣铺子那衣裙做的更是新潮。说不定与京城里的比起来,我这些花样子就不入流了,宁少夫人,你别推辞,我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
文沁的言语恳切,让沈团团都不忍心再推托。“那我就收着了?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叫我团团吧,我家人都是这般唤我的。”
文沁如善从流地应了, “少夫人年长我几岁,那我就唤少夫人团团姐了。我闺名一个沁字,团团姐叫我沁儿吧。”
“沁儿。”
“团团姐!”
俩人互相唤了一声,相视而笑。
打开了话茬子,俩人倒是侃侃而谈。
都是慢热的性子,文沁又因为常年被留在了老宅子里,待人待事都是谋动而后发,就是一件寻常事情都要翻来覆去地考虑几回才会去做。
文沁在宁家热茶都灌下了一壶,眼瞅着已经到了中午的饭点儿,才起身告辞。
这一回,沈团团没有拦着。
自打上了船后,文沁倒是觉得今日难得地舒坦,沈团团是个随性的,说话倒是直来直去,可比旁的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小妇人好猜的多,文沁倒是难得地不用想着那些个歪歪绕绕,自是乐得轻松。
至于原本想要的求一点儿酱菜的事儿,文沁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才想起这事儿,面对香叶的一脸无奈,文沁难得地笑得开怀,“好香叶,我错了。至于酱菜嘛,得之我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祖母那儿,换个法子就成。”
香叶看着自家小姐的袖子口都沾上了墨水,“小姐先收拾收拾,我去打盆水来。”
只是,香叶才一出门,就赶紧一溜烟地跑回来了。“小姐,小姐,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压根不等文沁发问,香叶就径自说道:“ 小姐一定猜不到,我瞧见了宁家的那个婆子,姓肖的。正往老夫人的屋子里去,钟嬷嬷客气地将人给请进去了。”
等了好半晌,香叶才看到了肖婶离开。
肖婶一离开,文沁就被文老夫人给唤了去。
文老夫人指了指在一旁,“这些东西都是宁家刚刚送来的,听说你刚刚去了宁家,寻了宁家的少夫人说说话?”
文沁不明白文老夫人问这话是几个意思,稍一沉吟,才点点头。
“宁家少夫人心善,你若是得了空闲,就多去宁家玩耍玩耍,至于规矩,我自然是放心你的,你娘也是出身名门,她的闺女自然也不会差的。”
文沁低着头,眼眶里噙着泪,却固执地不让眼泪落下,她吃不准老夫人是不是喜欢会哭的孙女。她娘去了多年,连她都被人遗忘在了老宅里,今日听到老夫人再提起一句她娘,这是不是代表着老夫人以后会照看着她?
文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娘当初卧病在床的时候,就将你托付给我,只是我这个老太婆一直身子骨不爽利,也是对不起你娘的托付……”
“老夫人是顶好的祖母,都是我舍不得我娘,所以才想要在老宅里多住一些时候的,想着能躲陪着我娘一些时候……”
文老夫人借势抹了抹眼角的若有若无的泪水,“好孩子!往后有祖母在,定然不会让人欺了你去。一转眼的功夫,咱家的沁儿也是大姑娘了啊,咱回了京,可有的忙了。”
文老夫人似是而非地说着,惹得文沁忍不住红了脸。文老夫人又事无巨细地问起了文沁在与宁家少夫人相处的时候点点滴滴,等钟嬷嬷摆上了饭,文老夫人还特意留了文沁一道儿用饭。“人老了,就想着热闹热闹,往后沁丫头就与我一道儿用饭吧。看着小娘子娇娇俏俏的,我这个老婆子还能多吃半碗饭。”
文沁今日看得仔细,宁家送来了不少的腌菜,还有一些肉肠,就是猪肉也有一大条。当真是大手笔。
文沁服侍着老夫人歪在踏上歇息后,才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想着今日文老夫人亲自接待了宁家的一个婆子,还仔仔细细地问了相处的经过。
等到文沁离开后,文老夫人这才睁开了眼睛。“听着沁丫头说的,那宁家少夫人看来是个好性子的,是个爽利的小妇人。”
“宁家的老太爷就是直爽的性子,许是也中意这种性格的孙媳妇吧?”
文老夫人摇摇头,“若是当真是直爽的性子,这宁家回京,可就是无异于送羊入虎口了。宁老太爷直爽,但是却不糊涂,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厚颜无耻地借机为儿子要挟回来了一个儿媳妇……”
“许是因为宁老太爷卧病在床,宁家不得不回京?且不是还有穆家么?”
文老夫人失笑,“也是,不是还有穆家么。如今,当今圣上对于穆家可是信任有加,南面西面都换了自己的亲信,就只有穆家手握重兵,流连于京。当之无愧的圣前第一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