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老爷子撇了撇嘴,看样子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一个老人家,手脚行动都不便的,拜托你做点事儿怎么了?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让你帮忙扫个阁楼这还压榨你了?真是活这么大没听过这么个道理。”
“您说的是。”
张野微笑着频频点头,一边在心里骂着对方倚老卖老,一边还得老老实实装作一脸谦恭。
这人是债主,也是房东。
人际关系网中,唯独这位是他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类型。
“我能问个问题么?”他的意思是打算临末再做一次垂死挣扎。
“问。”老爷子点头。
“您这是搁楼下一直等着我呢?301的林九也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哟,我没回来的时候您就没想过找他帮忙?”
“他那副德行,不把我阁楼整的一团糟我就谢天谢地了!”提起某人,老爷子一脸寒碜,“小张你就不一样了,踏实能干,成熟稳重。而且平日里打扮的白白净净,一看就是爱清洁、讲卫生的好伙子。这种细活儿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独独是你,最得老头子我喜欢。”
张野点了点头,心说你就是看我这样好欺负呗?
“得您喜欢有用么?难不成您老百年之后,这诺大家产还能分我一份不成?”他呵呵笑了两声,拄着扫帚才勉强站立的样子明显还是在牢骚。
“那可不一定哦。”
看着这一刻纯属是打趣的张野,老爷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百年之后的事谁敢说一句一定?你这么讨我喜欢,你怎么知道,我老人家入土之后,这遗产没你一份呢?”
“……”
原本还满腹抱怨的张野在他这个眼神面前愣了下来。几番反应过后,才在心里怒斥了一句“信了你的邪!”
“能别拿我开涮不?”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我心说幸好我不傻,才没拿您这话当真。”
这老爷子的遗产能有多少?
银行账户尚且不论,单是他脚下这块位处B市的地皮,拿出去拍卖那也是百万起步的大宗商品!
他张野算什么?里外里一个小租客!不细想他是真有那么一刻喜上眉梢,但这么大一笔钱,人家无亲无故凭啥分你一杯羹?
“没跟你开玩笑。”老爷子眯着双眼,脸上还是那种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连同我剩下产业在内,人一走就啥都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不留给后人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出路,这么一想,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骗你么?”
“您刚才是用了‘产业’这个词?”
张野吸了吸鼻子,隐约是听到了点特殊的意味。
他心说我擦这老爷子该不会是某知名企业幕后董事长,退休后带着万贯家财隐居此地吧?
有这个可能么?
他又一遍细细打量起了面前老人,发现他除了精神矍铄,表情也是深谙世味。于是一瞬间,因为一发脑洞引起的种种猜想彻底改变了自身观念——对这货殷勤点儿,日后说不定还是笔不小的投资。
“住了这么久,倒是没见到您老的膝下儿女啊。”
他干咳了两声,打算是不动声色地探探虚实。
“膝下倒是有个女儿,”老爷子笑笑,“不过年少叛逆,多年未归了。”
“哦。”张野点了点头,心说“完”。
有个女儿,那就是有了遗产的法定继承人。
看着老爷子空口无凭的样子估计还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到时候他人一走撒手人寰,没个遗嘱字据啥的,房子财产啥的该给他闺女还是给他闺女,自己捞不着半点好。
“我阁楼上有个古钟。”老爷子看了一眼,扔过阁楼钥匙的同时语气也开始趋于正常,“老朋友留下的物件了,你打扫时特意留心一下,帮我除干净灰尘。”
“明白——”
轻叹了一口气,仍有些头眼昏花的张野踩着萎靡的步子,顺着楼道扶手一步一步爬上了楼。
公寓小楼一共五层。
一楼是归尹老爷子独处,二楼目前也就他一人。三楼老酒鬼、青衣对门而住,四楼屋主常年不在家。
剩下名为阁楼的五楼,因为无人落户,所以用来堆放杂物,常年上锁。
尽管在开门前已经做好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然而真正推开门享受扑面灰尘的那一刹,张野的心中却仍不由升起了一股骂娘的冲动。
杂七杂八的物件,以及地板上踩一脚一个浅坑的落尘。这间阁楼给他的感觉大约是封闭了一个世纪之久,阳光在第一时间没有照进来,这就使人产生了一种黑暗不通光明的错觉。
“你是可以的。”
在心里回想了一边那老爷子和善的笑容,一边捂着口鼻开窗的张野一边微笑着摇头叹息。
能把人压榨到这种程度的房东他生平第一次遇见,更遑论现在的自己无异于大病初愈,能在这种地方坚持多久都还是个问题。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望着百废待兴的脏乱之地,他由衷感到了任重而道远。
掏出手机打算叫老酒鬼上来帮忙,然而这常年电话畅通的老妖怪居然罕见的出现了电话关机。出于对他实力的信任这让张野十分怀疑对方是否已经知道了今天老爷子的日程安排,所以特地关了手机打算看他一人遭罪。
手中扫帚随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一并摇晃,在缓慢而不失韵律的节奏中,慢摇的舞步一点一点扩散至整个面积不大的阁楼。
上世纪的黑白电视机,废弃不用的沙发家具。
白了一眼这遍地有待收拾的杂物,无心清洁的张野果断选择了先翻一遍以拖延时间。
人家让他打扫阁楼,没说限定时间内必须打扫完毕。
既然如此自己就能无限期的拖下去,虽然明知不太现实,好歹也撑过这放血过后休养生息的两天才好。
说实话张野对这老爷子的过往一直比较好奇。
没听说过他拿什么退休金,更别说以前干过的职业工作。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来路都不明的老人家却坐拥这样一套价值连城的地皮房产,说是继承祖业或是中了彩票都不免让人遐想连篇。
不仅如此,他手下的租房里还养了一栋楼的大妖,且明明身住鬼宅,却依旧无病无灾安享晚年。
林九那边问不出什么玩意儿。
对于这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看上去老酒鬼那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深感怪异的张野却隐约感到这人背后并不寻常,再加上他先前脱口而出的“产业”二字,更是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怀疑一番。
阁楼里的杂物堆砌很乱。
有用旧的雕花烟斗,也有生锈的铜丝鸟笼。房间的一角堆着成摞成摞的旧书,看内容从伤寒杂病论到周易山海经不等。
这些东西能反映出的信息不多。对物主的形象侧写,充其量也就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公子哥。
玩花鸟虫鱼,读闲书话本。
这种生活在旧时代似乎颇为流行,但放到现在,除了能证明其沧桑的年代感,简直是一文不值。
书柜的侧面是一座民国风格的摆钟。钟表盘上的刻度已经不再精准,乃至时隔多年,钟盒里的钟摆也不再来回摇动。
想起了老爷子的叮嘱,见到实物的张野对这玩意儿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他打开了下方钟盒,试图拨动钟摆之时,却意外的发现徒劳无功。
卡住了。
虽然不知道出错的具体位置,但凭着拨动钟摆那一刹的手感,他能明显感觉到是在齿轮凹槽的某处,一个异样的物件卡住了整个大钟的运转。
“有点意思。”
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后的张野直接翻过钟身,找到锁符开关后,几步打开了这个尘封数年的大木盒。然而随着机关破解,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根被人强行扣入齿轮中,随后匆匆滚落的金属棍状物。
一端雕纹佛陀相,一端降魔三棱杵。
这种特殊的制式只存在于一个地方,那就是佛宗衍生本土之后的藏传佛教。
所谓“降魔金刚杵”,能“断坏二边契于中道,中有十六大菩萨位,亦表十六空为中道,两边各有五股,五佛五智义,亦表十波罗蜜能摧十种烦恼”。在佛教密宗中,象征着所向无敌、无坚不摧的智慧和真如佛性。
先前的阵器四相兽杵,在建制方面就曾衍用过密宗金刚杵的制式。
当时的张野只是特意了解过,所以取“无坚不摧”、“无刚不破”之意。因为自身是道法入门,所以他对佛宗的了解并不深。
古书所载的“四万八千法门,殊途同归”,其中也包含了佛道两家的差异问题,即终极目标相同,只是意识形态有所差异。
但凭着一身道法修为,他却分明感觉到了这枚法器之上的元力波动。
坤天龙,囚地虎,三清密藏,道法悬殊。
这种惊诧从最初经手时的一阵错愕不断深入,终于是随着意识的不断推进而追根溯源。
金刚杵上有信息。
三股不同的力量加持其上,环环相扣之法,目的是封锁杵中密文。
这一刻,意识到这一点的张野冷汗横流。不仅仅是惊讶于为什么老爷子的物件中会出现这种佛宗法器,更是惊讶于金刚杵上的封印手法。
“控虎擒龙,三清道藏”,这是最典型的古书之法,霸道绝伦的禁绝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