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陵城。
此时的金陵城中,少了许多平日里的热闹和喧嚣,多了几分沉寂和庄重。
城内外,数以万计的禁军分成两队,又再以方阵列队,每个人脸上都是毫无表情,无论是立于马上的将军,还是方阵中的普通兵士。
安坪王朝每年例行举行的攻防演练。
攻防演练。顾名思义,军队分为两方,一方攻城,一方守城,最后在一个结果中完美收场,全军上下各自领了赏赐回营休息。那么这个结果是什么结果呢?
很简单……让皇帝满意的结果。
西城楼上。
“陛下,臣今年安排的这攻防演练……陛下可还满意?”一个浑厚的声音恭敬道。
“恩,还不错。”宇文林淡淡道,看也没有看他。
问话的人名叫裴勇,是金陵城这京畿重地的禁军大统领,官列一品。这看起来实在是不低的职位,也是很有实权的职位。
但这一切还真只是……看起来。
见皇帝只是随口敷衍自己,裴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城墙下的禁军方阵,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禁军还真是当的憋屈……
就在宇文林安排让四部参与者禁军节制权的争夺后,裴勇的日子就非常难过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带着自己的禁军站队,今天是太子这边,明天就是昭王那边。
久而久之……他这个禁军大统领的位置就变得有些古怪了……从一个武功不俗的将军,变成了党争的牺牲品,表面上大家对他是恭敬的,可私下里……谁都清楚,他不过是一个很尴尬的墙头草。
尽管他自己并不希望是这样,但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四部对他所统领的禁军,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而他本人也是迫不得已,今天替太子殿下说话,明天又得看昭王的脸色行事……通俗点讲,他作为禁军大统领,已经把朝堂上的人得罪光了……
看着城内外的禁军将士,裴勇心中除了无奈,就只有对自己身边这位皇帝陛下的不满。可他还是得恭恭敬敬的按照这位皇帝陛下的安排,尴尬的生存着。
不多时,见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裴勇心中也收了想法,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皇帝宇文林,他便向前几步,站在城墙边,高声喊道:“金陵城攻防演练,开始!”
此令一出,只见城外所有的将士均将武器扬了起来,紧接着每个人都在嘴里高声喊着“杀!”,浩浩荡荡的向西城门奔来。
而城内的军士也是动了起来……真的就是动了起来……每个人都只是执着手中的武器,或刀或剑,或长枪或重锤,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城门,等待着“敌人”的破门。
实在是一幅壮观的画卷,而这副画卷最初的执笔人……宇文林此时正高坐在城楼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的作品。
的确,他的作品颇为完美……城墙下,旌旗翻卷,鼓角齐鸣,杀声震野……
就差血流成河了。
城墙上的众高官淡淡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个人的心里有半分胆怯,就连一丝震动都没有……这只是演练,不是吗?
任凭外面攻的再凶猛,里面守的再精彩,这都毫无意义,不会有人死,也不会有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正襟危坐的皇帝陛下,心中开心。或者说……安定。
众文官武将想的是很正确的,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此时的确很开心,也很安定……自十三年前那场安坪对西泠国的惊险战斗之后,先皇便在每年的初春时刻在这西城门举行一次攻防演练。
之所以选择在西城门,是因为安坪国的宿敌西泠国,正是在西面。
这听起来颇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但不管怎样,效果还是有的,当然了,并不是所谓的磨练军队云云,而是……十几年下来,这金陵城的西城门,是越来越坚固了。
这一点倒是非常好解释……这金陵城每进行一次攻防演练,西城门就要被攻破一次,而破损的城门可是不能再用的,所以经过十几年的修整,这门是越来越坚固了……
城墙上的众人看着地下的“厮杀”,心中毫无震动。而这一切对应的是城下的众人也是心中毫无震动……什么?你说杀声震天?
这大刀我挥不动,长枪我舞不圆,练把嗓子我还不行?笑话!我可是,禁军!
一阵激烈的对抗后,西城门再一次被攻破,城内的人见状,纷纷冲上前去,舞着手中的武器就像对手的脚下挥去……不多时,西门处便尘土飞扬,一片混乱。
城楼上坐了的宇文林嘴角轻轻一笑,低下头,在手边的银盘中执起一个小巧的银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待放下后,看着身后站立的一应文武大臣,宇文林哈哈大笑道:“此杯,我与众大臣同饮!”
之前还是一脸严肃的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换上了一副统一的笑容,各自从身前的楠木桌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城上众人举杯言欢的时候,城下混乱的人群中也是相谈甚欢。
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在尘土飞扬中将手中的铁锤立在了地上,对对面的“敌人”一笑,道:“老三,你小子现在这嗓子练的真是可以啊,刚才喊那几声杀还真让我有点怕呢!”
对面那有些消瘦的士兵也是一笑,道:“没办法,都尉之前都说了,喊这几嗓子一定要到位,否则晚饭都没的吃啊……”
络腮胡子一愣,和那瘦子士兵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都是哈哈大笑,又抄起手中的武器“挥舞”着。
站在城墙边的裴勇,看着脚下的尘土飞扬,手中捏着的酒杯,竟有些微微变形……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