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甫芹寻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看来还算是个诚实的娃,“不是还有一位梁国的将军吗?”
对哦,她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一茬。但话又说回来,使臣到其他国家进行外交活动,肯定是要靠嘴皮子的吧?那不是该找个能言善辩的文官吗?
“不过我听说,东漓的女帝,性子有些古怪。”当我暗自思忖的时候,甫芹寻也在一旁继续着她的发言。
“你说什么?”她的话一下子把我从思索中拉了出来,“女帝?漓国皇帝,是个女子?!”
“你不知道吗?”甫芹寻流露出诧异之色,打量起我这比她更为错愕的脸庞来。
“唔……”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等等,朴非正因如此,皇帝才要派个女官去?也不对啊,这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
“话说回来,她的性子怎么个古怪法?”我回过神来探问。
“好像,有一点特别出名……”甫芹寻面露尴尬,用怪异的目光端量着我,“传言……她喜欢女子扮男装……”
“女扮男装?”我反问道。
听起来倒不是不可思议。女子为王,想必易落人口实。她自信不足,若是扮作男子,气势上便更胜一筹。
“不是她喜欢扮作男子。”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甫芹寻略微移开视线,说得越来越小声,“是她喜欢打扮成男子的女子……”
我闻言不禁当场怔住,脑中浮现出我初来乍到时的扮相,我旋即一阵恶寒——不是吧……那这东漓皇帝,究竟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云玦,你说……”甫芹寻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在哭,“皇上该不会是听信了传闻,所以才派你去的吧?”
“呃呵……”我顿时心头一紧,斜着眼皮笑肉不笑,“你别胡思乱想……”
“这并非一派胡言!”她卖力地反驳着,两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认识的时候,你女扮男装,胜过世间多少男子,连我当时都对你……”
一见倾心吗?我去!被你说我适合扮男人,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啊!
至此,我实在不敢想象,皇帝出这一招的缘由竟在于此。
任他美人计也好,美男计也罢,我决不会乖乖就范。
诚然,无论甫芹寻的说法是一派胡言还是一语中的,我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拿自个儿的清白去开玩笑。虽说这身子不是我的,但既然眼下我借用着,就得洁身自好。因此,到了出发那日,我毅然穿上一身女装,壮士欲去兮。本来甫芹寻是要为我送行的,可惜她身子不爽,被我婉言谢绝了。待我们互道了“万事小心”、“好生照顾自己”之类的临别赠言之后,我便独自一人离了玉树轩,背着包裹来到梁宫大门前的广场——反正皇帝又没规定我穿什么去,能装傻就装傻。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些心神不定——直到站在集合地点等候正使朴无争将军之际,六书驾着马车出现在我的身后。
听闻“朴姑娘”的这一声呼唤,我转过身子,迈开步子迎了上去,见他扯了扯缰绳令马儿停下,我亦站定在马车前抬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回东漓了?”
话音未落,马车的帘子已被人撩开——辰灵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打量了我片刻,说:“朴非此次随我二人前往东漓的女副使,是你?”
“随你们二人?”我立刻捕捉到了一个之前未曾听闻的讯息——皇上没说是和辰灵他们一块儿去啊?
“北梁的皇帝,没有告诉你吗?”辰灵似已肯定了我的身份,因而这般反问。
“没有。”我摇摇头,如实相告,“皇上只任命我为副使,随左将军一同出使漓国。”
“无妨。”辰灵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现在你知道了……”他来到我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来,“萑苠草的红色花瓣,就拜托你了。”
“啊?”我一头雾水地瞅着他手里那瘪瘪的纸包,转而又蹙眉看向手的主人,“什么萑苠草的红色花瓣?这关萑苠草什么事?”
“皇帝也没告诉你?”他皱起眉头问。
我又摇头。
“萑苠草花的花瓣有两种颜色。一者为红,一者为白,托生于同一花。”他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展开解释,“据皇上所言,萑苠草的花朵一旦采下,必须由一童男一童女分别保管红白两色花瓣,且两人不能长时间分开,双花也不得中途易主,否则其药性将迅速减弱。”
还有这种事?
认认真真地消化着辰灵给出的解释,我不禁觉得萑苠草有点儿玄乎。
看来这传说中的神草着实不好伺候——不过照这种说法,也许我这副使只是用来帮忙保管萑苠草花的?
思及此,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不少——我更愿意相信,梁尊帝是因为甫芹寻和照管神药的需要才让我当了这个副使。但他干吗不知会我一下呢?显然没把我当自己人。
作完了自认为合理的推测,我伸手接下了辰灵递来的纸包,笑着对他说:“我明白了,一定会替你妥善保管。”
“有劳了。”辰灵颔首说完这句话不久,不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我们不约而同地侧首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骑着马儿翩翩而来。
男子的腰间有一把佩剑,脸上似乎有团什么东西盖着。他放慢了马速,来到我们的前面,拉了拉缰绳,让马停了下来。然后,他轻巧地从马背上转移到地面上,走到辰灵跟前抱了抱拳,说:“这位想必就是程公子了。”
我这才看清,来人的上半张脸是被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了个严严实实。
“正是在下。”辰灵拱着手回礼道,“阁下可是正使朴将军?”
“在下朴无争。”来人说着,视线落到了我的脸上。
“副使朴云玦,见过朴将军。”我见状,忙朝着来人也就是我此行的临时上司福了一福。
“不必多礼。”他摆了摆手,似带笑意,“一路上,我们的身份不便招摇。恰好你我同姓朴,也算是一种缘分。你叫我‘大哥’即可,而我……唤你作‘云儿’,如何?”
听着听着,原本没多大感觉的我猛地一愣。我立刻抬眼盯着那张脸看,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一种令自己都颇感意外的可能性。
师兄在前朝做事?
云儿真聪明。
该不会……
“朴副使?”对方的一声呼唤让我立马从揣测中抽身。
“是,承蒙将军不弃,就这么办吧。”我扯出一个微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
像……不看不觉得,一看才明白。尽管我见他的次数不多,尽管现在只能看见下半张脸,可还是……越看越像。朴无争,朴云玦……若是打小被同一个师甫收养,自然是冠以同一个姓。他又故意提出要称呼我为“云儿”,显然是想在不被辰灵知晓的前提下给我暗示。何况他带着面具,十之八九是防止被某些人认出来……
他的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我也因此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如果是他陪我一同去往东漓,那便再好不过了。
“云儿,你就这么前往东漓吗?”就在我越想越高兴之际,朴无争上下审视了我一番,忽然开口问道。
“不然……要怎么去?”他这一问,无疑是把我给问傻了。
“皇上……或者其他人,未曾与你谈起吗?”朴无争的语气里好像透着几分惊讶。
别提那面瘫皇帝了,他过分得很,一脚把我踹去东漓也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告诉我,搞得我在你们面前像个傻瓜一样,一问三不知。
“将军……大哥所指何事?”虽然心里不满,表面上我还是得悠着点。
“女扮男装之事。”他简洁明了道——偏偏就是这简单的六个字,炸得我那脆弱的小心肝登时一抖。
“皇、皇上并未向我提及此事。”我脸上的肌肉貌似变得有点僵硬,“一定要穿吗?男装……”我苦着脸试探道。
朴无争听了我的疑问,似乎愣了一愣,好在愣怔过后他是这么回答的:“你若不愿意,就作罢吧。”
太好了!幸好是他!
“不早了,起程吧。”我暗自庆幸着,朴无争已然一边提议,一边跨上了马背。
“将军骑马吗?”辰灵抬头问朴无争。
“我坐不惯马车。”朴无争执起缰绳,俯视着辰灵道,“还有,这一路上,程公子就叫我‘朴大哥’吧。”
辰灵点点头,对我说了一句“上车吧”,就先一步上了马车。我抬头看了朴无争一眼,随后提起裙摆,一脚跨上了马车。谁知一个没站稳,身子冷不防失去了平衡,我慌忙腾出一只手来,扶住马车车厢的边框,说时迟那时快,我感觉到另一只手突然被一股拉力牵引——低头一看,原来是车里的辰灵。
重心已稳的我抬头报以微笑,说了声“多谢”,随即将另一只脚也提到了马车上。两人面对面坐稳后,车外的六书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我听到几乎异口同声的一句“驾”,而后感觉到一车一马相继跑了起来。
又一趟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