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生抬头灌下一口,呛的低低咳了几声,他目光一凝,这梨花白世人皆道是解忧酒,他却是越喝越烦闷。
嘟嘟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再三提醒他是秦溯,可如今还有越国吗?还有那骄傲风光的秦家吗?狼生已经记不得父亲的模样,也不知道曾经秦家是怎么的叱咤风云,就连军神一名也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所谓的家仇国恨在他心里留不下多少痕迹,他隐约的似乎能看见那三尺寒剑,猎猎作响的红缨,骏马撕鸣,血溅半空。
可是最后被父亲亲手丢弃的是他,还是垂髫孩童的秦溯被忠心为国的父亲狠心抛下,只为带着越国最后的一位太子逃出生天,他坐在尸山血海里独自哭泣,周围是刺目的猩红和破碎的肢体在寂静的黑夜里狰狞可怖。
“嗷呜”
一声对月嘶吼,秦溯抬头就看见周围环绕的荧绿色竖瞳,冷漠又贪婪,他惊恐的看着狼群冲下山坡对着残尸大快朵颐,粘稠的血迹溅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极度害怕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喑哑无声。
那炼狱一般的画面是狼生如今对童年唯一的回忆,每一次都是从噩梦中惊醒,鲜血,死不瞑目的头颅,饿狼血口中的血肉残渣,是这些场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他不再是秦溯,他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是这些冷漠的狼群给了他新生。
“孩子,你受苦了,从现在起你叫狼生,这就是你的家。”
简陋破旧的小院,篱笆上爬着茑萝,星星点点的红色花朵开在绿叶间,还带着清晨的露水,董老旦抱着一身伤痕张牙舞爪像只小狼崽的孩子,却笑的很慈爱。
“阿生!”远远的张沐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他一点也不在意狼生冷漠的表情,一把拽过他眉飞色舞的讲着有趣的事。
村里所有人都怕他,因为他是狼窝里长大的孩子,只有这个男孩会对他笑,清秀的脸颊总是带着阳光,狼生想着想着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
“你,为什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我们是朋友呀!”
朋友,父亲说朋友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董老旦说朋友是闲暇时一同坐在村头老槐树下喝茶下棋的老友,狼生想了想,张沐就是他阴暗冷漠的童年里唯一带来一抹光亮的人。
“是啊,我们是朋友!”狼生轻声道,夜风清冷,寒星闪烁,梨花白入喉回暖,五脏六腑都是舒畅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草丛中蹿出,狼生几乎是下意识的翻身隐藏在茂密树枝间,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举着跟细长竹干鬼鬼祟祟的来到树下,狼生蹙着眉头,看着有些眼熟,像是白日里被蛊虫咬伤的少年,好像是叫半云。
半云有些吃力的举着竹干在打杏子,几次险些打到狼生身上,狼生只好翻身落在半云身后,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啊呀!”半云一惊扔了竹干就想跑,这棵杏树听说是被将军点名要留着的,他是想着夜里偷偷打些明日去集市卖了好换些银两补贴梦姨,他身上还有伤跑两步就被一地杏子给绊倒了。
狼生伸手轻松的拎着他的后衣领子,蹙着眉问道,“你是谁?”
半云被他放下,连忙跪地就认错,“小人是军营遗孤,军爷别抓我去打军棍,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一抬头却发现来者没有穿军装,而且就是个比他大个两岁的少年,不禁脸色一冷直接就地盘腿坐下,“你不是官兵?”
狼生没有答话,而是打量了他一眼就转身靠着杏树在喝酒。
半云见他不理自己蹙着眉头也没再说什么,起身拍了拍身上灰渍,把衣裳下摆别在腰上就捡着地上掉落的杏子。
狼生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为什么晚上捡杏子?”
半云手上一顿,又继续往怀里捡,再开口语气却是不屑,“不知道这军营新来的将军什么毛病,下令闲杂人等不能摘杏子。”他又眉毛一扬对狼生笑道,“不过听说是个女人,还很漂亮呢!”
半云身材瘦弱比狼生矮些,五官有些平凡不算多好看,不过在月色下笑起来却很清秀,狼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张沐,不过就那么一刹那一闪而过。
狼生低头没有答话,半云见他冷冰冰的也就不再搭话,继续低头捡杏子,狼生却突然转身运起全部内力伸脚一踹杏树,“哗啦啦”杏子随着碎叶落了一地,半云捂着脑袋赶紧往外跑,嘴里还埋怨着,“你到是说一声呀,哎呀,好疼!”
狼生捡起脚边一颗杏子递给他,一歪脑袋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柔软的光芒,“给。”
半云瞄了他一眼,别扭的接过杏子,“谢谢。”
两人一直弯腰捡着杏子,不过半云却一直叽叽喳喳的和他说话,狼生也只是偶尔答上两句,却默契的聊了许久,狼生低着头,嘴角却是翘起的,又找到一个和张沐一样的,朋友呢。
“喂,你叫什么?”半云坐在他身旁嘴里还咬着杏子。
“狼生。”狼生低低回了一声。
半云单手撑着脑袋半躺着,看着满空稀疏寒星,嘀咕着,“好奇怪的名字呀,我叫半云。”他又目光一黯,忽然想起了绾绾和柒灼,若是柒灼还在自己就可以和他一起来偷杏子了。
半云又坐直了身子好奇的问狼生,“你是军营里的人吗?”
狼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半云立刻泄了气有些沮丧,“唉,我就知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是谁抓走的柒灼了。”
狼生没答话,不过伸手把腰间的酒壶递了过去,半云不解的接过,“这是什么?”他一打开塞子,一股清冽酒香扑鼻而来,不禁大吃一惊,“是酒?”
“嗯。”狼生点点头,他五官彻底长开了,清俊秀气,一双眸子平静的带着寒气,在月色下也是翩翩少年。
半云仰头喝了一口连连咳嗽,“好辣呀!”
狼生又拿过酒壶自己喝一口再递给他,目光很平静也很温柔,“我师父说过,男人一定要学会喝酒。”
半云一挑眉毛,接过酒壶狠狠的灌一口,被呛得一个劲咳嗽,红扑扑的小脸却笑的很开心。
狼生也笑了,嘴角微微抿着,一闪而过。
莫笙当时还说了,男人也只会和红颜,和朋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