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镜仪着白色云纹红色滚边及梅花扣的衣裙,发髻别了朵栀子花,这一场病让她有清减了几分,更显得翩然若仙。“哎哟,好久都没有看到二嫂了,二嫂一直病着,我们也不敢去叨扰,如今二嫂身子好了呀?”叶镜仪看见贺妍从那一头过来。自病后,她大多时间在自己房里,故而很少遇着其他人。“谢谢妍妹妹关心,已大好了。”叶镜仪微微笑道。“二嫂这么单薄柔弱,怪不得二哥怜惜得不行呢!”
贺妍笑道,发髻边簪了一朵榴花,艳美娇俏,和叶镜仪站在一起,两人一素一娇的江南美人,似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妍妹妹也起得很早。”“最近二哥的心思全在二嫂身上了,仕鸿可忙坏了,整天早出晚归的。他起得早,也吵得我不得不早起了!”叶镜仪脸上一红,随即笑道:“妍妹妹你呀!仕鸿不忙你要怪他没出息,他忙呢你却又不开心了。”“二嫂径自取笑我吧!”贺妍笑笑,看向荷花池感叹地说道:“这一池荷花可真美。”“嗯,我今儿趁早来看的,免得待会儿太热,走不出来。”贺妍看着曳曳生姿的荷花,说道:“听说这池荷花是公公以前亲手为婆婆载下的呢!”“噢,是吗?”叶镜仪抬了抬眉毛:“他们过去很恩爱吧!”
“应该是吧,可惜现在就不同了,公公几年都不回来一趟,就在北平的姨太太那儿待着呢!”因说起长辈的事,叶镜仪放低了声音:“许是过去也有些误会的吧!”贺妍似乎也触景生情,颇有感慨地说道:“我们都还年轻,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男人大概总靠不住的。看看大哥,你我都没见过呢,昊儿那么点小时便出洋去了,这一走就是四年多,你说郑家的男人怎么都喜欢撇下妻儿不管啊!”“仕鸿不是好好的嘛!”叶镜仪笑道。“也不是出过养外室的事了嘛!哎,全都靠不住,就算是二哥也”贺妍顿了顿,看着脸色还略显苍白的叶镜仪,心中也不忍说些什么话去刺激她,便只是说:“总归男人靠不住呀!”
贺妍心中对于叶镜仪之前不及时告诉她秋绣的事而耿耿于怀,和她的关系比不得自己和阮青雅的关系来得好了,但是其他事上,她和叶镜仪如今至少也没有什么冲突,她也是知道郑仕远的脾性的,向来对他有些忌惮,她想叶镜仪做郑仕远的妻子也不容易吧!郑仕远永远也不会像郑仕鸿那样对自己的妻子逆来顺受的,想起郑仕鸿素日里对自己的千依百顺,她心里倒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纤细弱小的女子了。在贺妍心怀同情之际,叶镜仪心里也在琢磨贺妍的话,她明白,方才贺妍言下之意是指郑仕远心中也有着那个叫青澜的女子吧!她有些糊涂,郑仕远现在心里倒底是怎么想的,倒底还有没有青澜?倒底青澜几分,她叶镜仪又是占了几分!最近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家里给予的压力?还是他真的对她有情呢?抑或是因为欺凌了她心中有愧?这份好让她那么受用,她有时竟是希望自己这病能拖得日子久些,那他脸上的温情脉脉和柔情绵绵会不会停留的时间也久些呢!而她内心的那份憧憬和安心也能持续得久些吧!这晚,郑康氏吃了晚饭觉得日头还早,便让三个媳妇陪着打牌。
“仕飞放暑假了,怎地不瞧他回来?”阮青雅问郑康氏。“说是学校有什么活动什么的。老四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住了。”郑康氏叹了口气。一时郑康氏的大丫头抚琴端上来了杏仁茶,放在郑康氏傍边的红木小矮桌上,贺妍笑道:“抚琴就只贴心老太太呢!”抚琴笑道:“还有好些点心给少奶奶们预备着呢!”“看她说的,好像我们要抢了老太太最爱的杏仁茶似的!”贺妍笑道。“你们可别欺负抚琴!”郑康氏笑道:“这孩子疼我,我也疼她!”抚琴笑而不语,坐在郑康氏身后。小如看到点心上来了,便对叶镜仪道:“小姐,刚才你晚饭吃得不多,你先去吃些点心吧!”叶镜仪看到有自己偏爱的龟苓膏,也有些馋嘴,便对坐在一边的大房姨太太溶月道:“溶月来替替我吧!”“二嫂也是个贪吃的!”
贺妍笑道,却也调皮地叫嫣儿拿绿豆冻来吃。叶镜仪笑着坐到傍边的小案桌边吃起了点心。郑家去年在郑仕远的建议下通了电,各屋都装了电灯。郑康氏喜爱这晚上也能灯火通明的亮光,所以她这里的电灯特别多。小案桌上摆着一台五彩哥窑式样灯罩的小台灯,叶镜仪把灯的转钮转开,只见从灯罩里透出的光亮柔和而雅致。郑康氏笑道:“这是二弟特意给我买的!我就喜欢它哥窑的灯罩,用老四的话说是中西合并。”众人正说着话,郑仕远和郑仕鸿回来了,郑仕鸿笑道:“就看到母亲这里还亮着灯,知道你们都在呢!”“夏天那么早睡不着,所以拉了她们打打牌消遣,陪陪我这个老太婆。”郑康氏笑道。“还是你们惬意,我和二哥在外面应酬吃饭,都累坏了,喝了一肚子酒,填了一肚子油。”郑仕鸿笑道。“正好有点心呢,吃些清爽的消消食。”阮青雅笑道。郑仕鸿走到贺妍身后,拿起她吃了一半的绿豆冻就往嘴里塞,贺妍脸色绯红,拍他的手嗔道:“自己要吃再去拿嘛!”郑仕鸿嘻嘻笑道:“我以为你不吃了呢!我等会儿再帮你拿一盘来就是了!”郑仕远进门就看到叶镜仪在一边吃点心,便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小如问:“姑爷要吃点什么吗?”“不吃了,吃点茶就罢了。”
小如点点头去沏了绿茶过来给他,他看着叶镜仪道:“原来你还吃这个。”叶镜仪被他瞧着,有些不好意思,小如笑道:“小姐素日就爱这些个清爽的东西。”“龟苓膏性寒,你的体质不适合吃这些个,还是少吃些,免得吃坏了身体。不如吃一碗银耳。”郑仕远道。“瞧二哥,对二嫂真体贴!”贺妍笑道,又瞥了一眼身边的郑仕鸿:“你只会抢人家东西吃!”“不就跟你一起吃了块绿豆冻嘛!就这般小气了!”郑仕鸿笑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贺妍露出的一段藕白臂腕,手指在贺妍背后轻轻地由上至下一划,贺妍顿时满脸通红,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了几声,坐直了看桌面上的牌。小案桌边,柔和的灯光把叶镜仪的小脸照得异常柔美,长睫毛的阴影像一张浓密的网,朝他铺天盖地而来。他见她略显尴尬,便不再与她说话,自顾喝茶,让她好好去吃。牌桌上,溶月对郑仕鸿道:“既然三少爷回来了,你来打吧,我不是很会打牌。”郑仕鸿站在贺妍身边,随手撩拨着明黄色金丝刺绣桌布边垂下的金色流苏,眼带笑意:“那可不行,我不打!”“怎么?不屑和我们女人打牌呀!”阮青雅明亮的眼睛也含着笑意。“那倒不是!我要是上来,岂不是我和小妍来独赢你和母亲的钱嘛,我不好意思啊!”郑仕鸿眼中笑意更深,被灯光映着,甚是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