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外公来咱们家了，妈妈叫他睡你的床了，你以后就跟妈妈睡，妈妈每天晚上都给你讲咱们女孩儿的事，好不好？”我想，我得去县城书店买本生理方面的书回来，好好给玉竹补一补以前欠下的课程，以防止她再犯类似的错误，特别是防止她走玉芊的老路。
“好啊好啊，我做梦都想跟妈妈睡！”玉竹欢喜得都快跳起来了，但她很快就泄气了，说，“可是，妈妈，你是不是过几天就又要去山西啊？”
“妈妈不去山西了，就在家陪我的乖女儿，你说好不好啊？”我笑道。
“好啊好啊，当然好了！哦，妈妈不去山西咯，我太高兴咯！”
看着玉竹高兴地把沐浴露往身上抹，抹出泡沫后又往我身上弄的快活样子，我心中生起一种久违了的天伦之感。孩子对亲情的渴求，原来是这么容易得到满足；而亲子之间的天伦之乐，竟也是这么容易获得。咱们干吗一定要舍弃了极容易获得也极容易满足的亲情，去挣那些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钞票呢？
我一边给玉竹洗澡，一边问她：“你们在海燕家那几天，都吃什么过来的？”
玉竹道：“吃她家的咸菜。”
我嗔笑道：“亏你两个想得出来，竟然吃咸菜为生，也不怕咸死你们！那妈妈问你，妈妈那天到海燕家敲门叫你们，你为什么不开门啊？后来妈妈都哭了，你也不开门，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啊你！”
玉竹不好意思地道：“妈妈，不是我不开门，是海燕不准我开。我捂着我的嘴，不准我答应你。她说，咱们已经躲了几天了，你要一出声，就前功尽弃了！”
“那后来为什么又想去跳河呢？”我问。
玉竹道：“海燕说，你肯定还会来。一旦再来，咱们就藏不住了！”
“那后来又为什么没跳？”
“我们怕了。你不知道，河水好冷的！”
“呵呵，原来是因为水冷啊？”我笑了，快活地道，“你们后来是不是就上了岸，走老路钻防护栏上了高速路？”
“嗯！”
“再后来就去了广市，对吗？”
玉竹摇了摇头说：“不对，我们先是想到桥上去往下跳，但我们又怕了，就过了桥，从桥头钻护栏去大石铺了。”
“去了大石铺？难怪！”大石铺是江对岸的一个小镇，镇上有两三百户人家，周二、周五和周日逢集。真没想到两个丫头竟会去了那里。难怪苏芬去广市贴那么多寻人启事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你们这些天都吃什么？住哪里？”我问。
“我身上有五百块钱，是过年的时候，你和爸爸给的压岁钱。我们饿了就买零食吃，困了就睡在马路边的稻草堆里。”
“那你们怎么又想到要回来了呢？”
“因为血不再流了，海燕说，也许咱们的病好了。”
“真是两个傻得要命的家伙！然后你们就回来，就被哥哥发现了，对吗？”
“不是被哥哥发现了，是我们叫的，他认不出我们了。”
“对！对！呵呵，就刚才你们那样儿，谁也认不出是你们！哈哈！”我笑了，快活地在女儿身上搓，小丫头身上的污垢可真多，轻轻一搓，便撒面粉似的往下掉。
给玉竹洗完，我又叫海燕来洗。看在海燕可怜的份上，我暂时忘了李远龙的无情。我不但给她当搓澡工，还当上了生理卫生老师。不过，我还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叫李远龙回来把海燕领走。两个丫头这次离家出走，虽然跟我们对她们的生理卫生教育缺失密切相关，但与海燕的错误鼓动也不无关系。有这样一个丫头在玉竹身边，我还真不放心。更何况李远龙是那么忘恩负义，我又不可能保证下次不出什么问题，海燕在我家，岂不就等于给我家埋了颗定时炸弹？
帮两个丫头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上干净衣服，再看二人时，就跟换了两个人似的。玉竹模样俊俏，明眸皓齿，瑶鼻小嘴，长得乖巧秀气。我给她扎了个马尾，打了个蝴蝶结，穿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就跟一朵美丽的云彩似的，在我眼前快乐地飘呀飘。海燕也被我打扮得格外漂亮。两个小丫头懂得了一些生理知识，知道自己没有生命之虞，早忘了先前的恐惧，重新快乐活泼了起来。
等我带着两个丫头下楼，乡亲们已经散去。堂屋里只剩公婆、父亲和二哥二嫂。玉树则在厨房弄饭，那家伙没别的长处，就这一点好，会弄饭，也喜欢弄。
公婆似乎和二哥二嫂闹了点不愉快，公公眼睛瞪得跟牛蛋似的，婆婆也一脸怒容。我没搞懂状况，赶紧叫玉竹和海燕去厨房帮哥哥，自己则小心地问婆婆道：“妈，你们这是怎么啦？”
“没怎么！问你二嫂！”婆婆没好气地道。
二嫂也不客气，抢着道：“娟，我听妈说了，玉芊是她叫出学校帮你照看刘军才出的事，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说：“没错，我当时忙不过来，就叫妈叫了。”我知道二嫂什么意思，不过是不想付钱，还想借机发泄心中的不快而已。玉芊确实是因为帮我照看刘军才被婆婆叫出来的，我没有理由不承认。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二嫂把气撒在婆婆身上。二嫂不尊老，我可不能不尊。
“娟，是妈自作主张叫的，不关你的事！”婆婆却不愿让我替她顶罪，
“这怎么不关她的事？既然是帮她的忙出的事，那就关她的事！”二嫂打断婆婆的话，抢白了一番，又对我道，“娟，我也不说别的，既然玉芊是帮你才出的事，那么你垫支的那两千块钱，就都该你负担。我可不会出一分钱！”
我苦笑了笑，淡淡地道：“二嫂，你回来这么几天了，我向你伸手要钱了吗？”
二嫂冷笑道：“你嘴里没说，谁知道心里是不是惦记着呢？我把丑话说在前面，那钱，我跟你二哥是不可能付给你的！”
“你看着办就是。”我说。
“另外，”二嫂又道，“她要不出校门帮你照看刘军，不但不会被派出所抓，更不会拿了她奶奶的钱去重庆。因此，她拿奶奶的钱，也得你付！”
二嫂这话实在有些过分，别说我听不下去了，就连婆婆都忍不住了，说：“我那点钱，你不愿意付就算了，我不要了。”
“妈！你那点钱是我们三家给你的养老费，你不要就能成吗？你这不分明偏袒老三家嘛！”二嫂不服气地道。
我实在服了我这个二嫂了，她自己不愿意出钱也就算了，还一心巴望我多出钱，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愿意跟她争输赢，笑对婆婆道：“妈，玉芊拿你那两千，过两天我给你。”
婆婆急了，说：“娟，人是我叫出来的，钱是我让你垫支的，我怎么能让你再花钱？这几天，为玉树的事，你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这两千块，我说什么也不能要你的了！”
“妈，你要是不要她的，那你就退我和老大家一家六百六十七块，退给我们，我就没二话可说！”二嫂脸皮真厚，她竟然还想从婆婆手里要钱，亏她想得出来！
“好了好了，别争了！”我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道，“我苏娟就是自己一分钱没有，也不会少自己老人一分钱的！这下放心了嘛？”说完，再也不想在堂屋陪他们，转身便去了厨房，玉树在叫我们收拾桌子吃饭了。
玉树弄了五个菜，一盘凉黄瓜，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咸菜回锅肉，一盘素炒五月瓜，另外还烧了一盆番茄蛋汤。玉树的厨艺是跟书上学来的，差不多是无师自通。这小子好就好在对吃特别上心，弄出来的东西，味道还很是不错。
玉树见了我，挑了一筷青椒肉丝，喂到我嘴边，笑嘻嘻地讨好说：“老妈，你先尝尝你儿子的手艺！”
我高兴地接住，尝了尝，满意地道：“嗯，不错！比你老爸弄的好吃多了！”
“真的吗？老妈，你可别骗我！”玉树得意地笑道。
“我骗你干啥？是真好吃嘛！”我笑道。
“那么老妈，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
我笑着点了下玉树的脑袋道：“你小子贿赂我，原来是有事求我啊！说吧，什么事？别跟你老妈客气，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来着！”
“老妈，我毕业后想去读中专，学厨师，你同不同意？”
“同意啊，怎么不同意？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难得你肯上进，老妈当然支持了！”我正愁这家伙毕业后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呢，他倒自己想好出路了。
“老妈，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妈了！”
玉树高兴得双臂一张，便围住了我的脖子。我看他一手锅铲一手汤勺的，笑话地道：“你小子，这又是锅铲又是汤勺的，你想将你老妈给煮了啊？弄好没？老妈帮你打下手，端上桌去！”
“好了！一切都好了！”玉树兴奋地道。
我和玉树、玉竹海燕一起动手，把饭菜端上桌去，却见二嫂两眼红红的，在那里哽咽。我小心地问道：“二嫂，你这又是怎么啦？”
“怎么啦？你多好，玉竹找回来了！我呢？我家玉芊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安慰道：“二嫂，你别急。玉芊不比玉竹，她已经成年了，自己做事应该晓得分寸。我想，等她钱花光时，即使不回家也会主动去找她哥哥或者堂兄，到时，咱们自然就有了她的消息。”
二嫂哀伤地道：“她要是肯去找她哥，我也就不这么急了。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要他们一见到玉芊就帮我留住，我们好去接。可是，这都多少天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苦笑道：“那一定是因为她钱还没花光。”
“可要等她钱都花光了还不回来呢？她一个女孩子，可怎么办？”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相信她一定会迷途知返的。你看，玉竹和海燕这不是都回来了吗？”我安慰道。
我们正说着，厢房里婆婆床前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婆婆赶紧去接，才“喂”得一声，便激动地叫了起来：“老二快来，是你家玉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