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伤好可以出院了,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在前路一片黑暗的当下,我总算看见了一丝丝光亮。
我去医院结算了医药费,把刘军送回家,按照协议付给刘家相应的款项,又说了不少的好话,陪了许多的不是,这才算了结了这一桩公案。
我又去学校请客送礼疏通关系,把玉树和刘军两人送回课堂。快中考了,我得让两个孩子初中毕业。我倒不指望玉树能考上高中,只希望他在最后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够消停。至于他毕业后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现在管不了,也没心情去管。柳老师倒没有再难为玉树,毕竟我曾经帮过他一次。
回到家,二哥二嫂便叫住我说:“与玉芊约定的两天时间早过了,仍不见那死丫头回来,打电话联系,却老是关机。娟,咱们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二两口子是真急了。很明显,玉芊是有意不想跟家人联系。可她身上就那么点钱,能供她几天花费?再说,一个女孩子家,拖着那种身子一个人在外,父母怎么能放得下心?
老二两口子急得想撞墙,唉声叹气的。婆婆更是以泪洗面,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血压也飚高不下。她先前是觉得玉竹海燕走丢了,没法向我和李远龙交代;现在又加上玉芊走丢,更觉得没法交代了。我是个敬老明事理的人,又暂时稳住了李远龙,因此玉竹与海燕的失踪,并没让婆婆太难处。可现在不同了,二哥二嫂两口子,既不明事理,又有些不大敬老,要万一两口子耍横撒泼起来,可就成了两个李远龙!
我一时也没什么好的主意,帮不上忙,只能看着二哥二嫂和公婆伤心怄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总结经验教训。我想,玉芊从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巧女孩,变成一个让家人痛不欲生、伤心欲绝的坏姑娘,可以说都是父母的责任。老二两口子常年不在家,对玉芊关心教育太少,加之奶奶的娇宠、放纵,养成了她自私、冷漠、骄横、放纵的个性。想想玉芊,再想想玉竹,我打定了主意,等找到玉竹,就是外面堆着金山银山,我也再不肯出去了,一定留在家里好好管教她。
其实,玉芊的不学好,也不能全怪父母。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是时代造就了农民的大迁徙和大留守,这不是哪个小农民所能够自主的。我们不过是这个时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牺牲最大的可怜虫而已。
玉芊没有消息,玉竹和海燕却有了消息!
下午放学时候,玉树像押解犯人似的,押了她们两个哭哭啼啼地回来了!在他们身后,跟了一长串看热闹的大人和孩子。
“妈,爷爷,奶奶,玉竹和海燕被我押回来啦!”玉树老远便大声嚷着,其实,在他们回来之前,早有小孩跑来报信了。我和公婆、父亲早站在院门前,含着热泪,像迎接领导人似的,翘首望了他们半天了。
那走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玉竹!她瘦了,脸也脏得不成样子,鼻子嘴巴都快看不出在什么地方了,要不是两只眼睛还在滴溜溜转,让人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家玉竹的小脸蛋!她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衣服裤子皱得跟团过的纸似的。海燕跟她完全一个模样。两个丫头一路走过来,身后又跟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活脱脱两个当街要饭的模样。
我再忍不住矜持,冲出院子,跑上前去,一把抱起玉竹,也不管她有多脏,便在她脸上狠劲地吻了起来,一边吻一边哽咽说:“玉竹,你这个傻丫头,你跑哪里去了?这么多天,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啊?你知道吗?你把妈妈都快给急死了!”
玉竹也紧紧地抱着我,哭着道:“妈,我不想让你伤心,我更不想死——”
我们母女就这样抱着头,好一阵痛哭。哭得看热闹的人,也都禁不住纷纷掉下了眼泪。
这时,公婆也过来了。婆婆牵住被冷落了的海燕的手,怜惜地说:“海燕,这些天,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啊?你们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海燕也像见到了亲人似的,瘪嘴抽搭了起来。公公显得比较冷静,招呼大家说:“大家都到屋里说话去吧,别站在路上,看都快把路给堵了!”
听得这话,大家就都来劝我说:“娟,回家吧!孩子回来了,是天大的喜事!不应该哭,应该笑啊!”
玉树则笑着说:“我妈流下的是激动的泪水!”
二娘夹在人群中,嘲笑地道:“玉树,那你妹妹流下的,是什么泪水呢?”
“悔恨的泪水呗!”
“好小子!现在晓得说悔恨的泪水了!那你呢?”二娘嗔笑道。
“我?我这不跟你家玉民一起,早就改过自新了嘛!”玉树尴尬地笑了。
玉竹回来了,我心情快乐到了极点,双手抱着女儿不肯放她下地,仿佛一放下她,她就又会丢了似的。婆婆也很高兴,一手拉着海燕,一手直抹老泪。
在大家的簇拥下,我们回到了家里。父亲早搬好凳子,招呼乡亲们坐。我坐在独凳上,将玉竹放在膝上,不停地拿嘴去吻她的脸。在我的亲吻和泪水的洗濯下,玉竹原本脏污的脸,竟露出了些许本色,不过却也因此显得更脏了。我吩咐玉树道:“玉树,赶紧打盆水来,妈妈要给你妹妹洗脸!”
玉树答应着:“好呐,你稍等!”一猫腰便钻出了人群,一会儿便端了盆水来,水里丢着一条红色的毛巾。我拧了毛巾,含着热泪帮玉竹洗起脸来。
婆婆看不过去,嗔怪玉树道:“你小子就不晓得多放条毛巾!你海燕妹妹不洗么?”
玉树嘻嘻笑道:“奶奶,别急嘛。她们都坚持这么多天没洗了,多耽搁一会儿没事!”
婆婆在玉树头上敲了一下,嗔道:“哪个跟你嬉皮笑脸的,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