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吗?”他问。
“还好!”长歌的手下意识地往回一缩,花无忧紧紧拽住:“别动!”他低斥出声。长歌果然不再动了。
花无忧没有犹豫地打开那金创药的瓶盖,抹上药膏动作轻缓地给长歌的伤口上药,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把她给弄疼。
长歌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俊颜,阳光之下他的脸泛起如烟似雾的朦胧,整个人仿佛看不太真切起来。恍惚之中,长歌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那时她初入东宫,不小心被巨虎所伤,他也是这般神色温和地为她擦药。
若是梦她到宁愿永远也不醒过来。
“无忧!”长歌嘶哑着声音低唤了一声他,声音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碎。
花无忧抬起眼梢望着她。
“我……”错了两个字还未出口。
“姑娘,姑娘!”耳畔有声音徐徐响起。就在这刹那,握住她臂膀为她涂药的手慢慢变成了透明,她心膛猛地一震,抬起眼梢,花无忧渐渐消失不见,翻天覆地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光景。
有女子满是欢快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原来是假的……”长歌看着这炼狱司熟悉的场面,低头望着自己仍旧被数根铁链拴着,恍惚地开口重复了一句:“原来是假的!”
凤长歌,你明明知道,现如今,他这般恨你,又怎么会亲手为你擦药呢?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是学不会死心呢?
女子明显怔了怔,看着长歌眼中哀伤毫不掩饰的宣泄而出,她轻声询问道:“姑娘,您说什么是假的?”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她轻抬眼梢,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奈奈。
“奈奈?”长歌嘶哑着嗓音唤了一声。
“姑娘是我。”奈奈点了点头。她望着长歌虚弱地被挂在铁柱之上,雪白的发丝紧紧贴在满是疤痕触目惊心的脸上,浑身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眼圈微微泛红:“姑娘,这百年期间您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变成这样了?”说到此处有些哽咽,“还有你身上的鞭伤,尊上也太心狠,居然任由潋滟使者将您伤成这样。”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也听见了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她原以为尊上曾经那般疼爱她,定然不会让她受这般大的委屈,现在才发现……一时间,奈奈心中难免难受了起来。
长歌原以为自从仙魔大战之后,这魔界中人个个恨得她咬牙切齿,却不想还有一个奈奈待她如常。她心中有暖意缓缓流淌,安抚道:“我没事,你无须担心。只是这炼狱司戾气极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些走吧!”说着,她体内气血翻涌,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若是平常到罢,现如今,长歌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奈奈又哪会这么乖乖听她的话?
“等我为姑娘涂好药就走!”奈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金疮药,长歌眼角余光无意地望了一眼,这瓶药的包装与她在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她身体微微僵硬了几分,心中难免浮起一丝苍凉。
奈奈低声道:“姑娘,这是我先前受伤之时,特地求了季栎贤者为我调制的。对于治愈伤口有绝佳的功效,我为您涂上去。”说着,奈奈打开瓶塞,走到了长歌的身旁,正欲为长歌涂抹药膏。外面有急忙的脚步声遽然响起,奈奈下意识地转首,便看见花无忧率领着几名魔卫匆匆地走了进来。
奈奈心膛一惊,慌忙跪地:“尊上!”
花无忧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走到了长歌的面前,他盯着她,黝黑的眸子平静如同深潭不起一丝涟漪,只是那一双眼冷得发寒:“说,你下的究竟是何毒?”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与梦中简直是天壤之别。
长歌虚弱地望着他,看着他冷漠异常的脸,心紧紧地揪在了一处,然而,她的面上冷漠无波:“尊上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很奇怪,她的心明明如刀割般疼痛着,然而,她却越发的镇定。
花无忧双眼微微眯起:“事到如今,你还在装蒜,潋滟从这离开之后,便昏迷不醒,季栎查到她中了一种毒,而这毒正好是来自于丹霞山的凤凰丹鹤!”
长歌脸色苍白,淡淡地笑出了声:“所以,你怀疑是我下的毒?”她紧紧地望着他,恍惚地开口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已经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再解释了。她目光空滞地望着前方,“是我下的又如何,不是我下的又如何呢?”
花无忧深邃的眼眸顷刻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恐惧也好、悔意也好、害怕也好、可惜什么也没有。他冷漠开口:“若是,便将解药交出来!”
长歌唇边的笑意越见扩大,她苍凉地笑出声:“交出解药之后,尊上既往不咎,甚至还可以考虑放了我,是吗?”
花无忧望着她,不说话。
长歌收回视线,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是我告诉你此毒无解呢?”
花无忧眼底有寒意瞬间凝聚,长歌感觉到周遭莫名的冷,那股冷意似乎透穿过她的肌肤直射入她的心脏,她视若不见:“从我下了此毒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为她解毒,你若想要为潋滟报仇,大可杀了我!”
瞧着她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花无忧也跟着笑了,然而,那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你就不怕我迁怒与丹霞山的众人?”
“怕,我又怎会不怕!”长歌虚弱地咳嗽了一声,苍凉地笑了笑,“可是怕又如何,你早已经认定了我下毒的凶手,纵然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也未必不会迁怒于他们,许是我们丹霞山的命运本该如此!”
长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久之前,凤允带她去那副暗室之时,所看到的那副画。
凤允说,她们若在一起,必然给丹霞山带来极大的浩劫,起先,她还不全信,现在看来,都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凤凰族从上古一脉流传至今居然会毁在了她的手里……毁在了她凤长歌的手里。
花无忧双眼半眯成缝,语气寒彻如冰:“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说的话我还会信吗?你以为你不交出解药我便没有办法了吗?”他语声猛地一厉:“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
他语音落地,立即有数名魔兵大步上前,将她从铁柱上带了下来。
长歌身上的鞭伤过多,又没有经过及时的处理,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身体也早已经虚弱无力,她不反抗,也不求饶,只是安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安静。
被两名魔卫拖着前行,她不禁在想,当初她那么努力的活下来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她想,定然是错的吧!
长歌被一路带到了夜归殿。殿内,此刻季栎正在检查着潋滟身上的症状,见到她被人压着进来,他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花无忧随后踏进,他站起身,走到花无忧的跟前,疑虑道:“尊上,您这是……”
花无忧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答非所问:“凤凰丹鹤是根据上千种毒药研制而成,每一种毒药的成分也相继不同。你有把握一次性将解药调制出来吗?”
季栎不意他会有此一问,摇了摇头。
花无忧又道:“若我未曾估错,需要有人试药对吧!”
季栎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大概,他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那气若游丝的女子,轻抿了唇:“尊上,您的意思是……”
“就用她!”花无忧转过身,紧紧地盯着长歌,一字一句:“只要不死就行!”
虽是早已经习惯他现在的冷漠无情,然而,当长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体还是几不可觉地僵了一僵。不过,她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就仿佛他所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又或许这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是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再也无法欺瞒自己,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纵然你如何再抱有着幻想,它也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季栎有些迟疑道:“可是尊上,她现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怕……”
“你向来不是很讨厌她的吗?”花无忧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狭长地凤眸扫了他一眼,“今日怎么为她说话了!”
季栎微微垂头:“属下不敢!”
花无忧声无起伏道:“那就照办,不管你用尽什么方法,我要她在一个月内醒过来!”
季栎颔首:“是!”言落,他转首抬步走到潋滟的身旁,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潋滟的手腕上轻轻割了道口子,暗黑的鲜血渗透而出,季栎用匕首接着小部分的血,然后起身走到了长歌的面前,望着她没有一丝反应的脸,轻叹了一声,终究拿着匕首往长歌的伤口探了过去,很快,匕首上的血就与她的血融化在了一起。
凤凰丹鹤的毒性极为霸道,一经染上,就能顷刻融入人的五脏六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长歌身上的血迹就变成了暗黑色,她整张脸也由原来的煞白变成了死灰般的暗黑。
许是那毒性太烈,催动了体内的旧疾,长歌胸膛气血翻涌,一丝血液已经溢唇而出。心脏似乎被无数的刀刃割据着,然后有蚂蚁在上面爬行嗜咬,她整个人慢慢倒在地上,身体因痛苦而曲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