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送我的吗?”李桢淡淡一笑。
长歌没有吭声,却是间接默认了。
李桢那将香囊收回,细细打量着,低低一笑,似心情极好,“我以为你忘了……这只蛤蟆绣得倒是挺传神的!”
长歌脸一黑,“那是荷花……”
李桢尴尬地咳了一声,指了指一处,继续道,“那想来,这个便是爬山虎了!”
沉默,四周一片沉默,许久,见长歌未曾出声。
“嗯?”李桢抬眼,略有些疑惑。
长歌面无表情道,“那是紫罗藤!”
李桢哑然,见长歌越来越沉地脸,很是自觉地没有继续猜下去,将那香囊揣入怀中。
刚放入进去……
“殿下……”殿外,有人求见。
“进来吧!”李桢淡淡开口。
须臾,一名年约三十芳华的宫婢,便领了一群宫婢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那群宫婢手中各个端着一道精致,极富有特色的糕点。
那名为首的宫婢,“皇上知殿下素来喜欢吃云梯糕,所以,特地命了御膳房连夜做了一宿来送予殿下!”
李桢一顿,挥手道,“放下吧!”
“是……”那名宫婢颔首,望了一眼身后,她身后所有的宫婢立即会意,抬步上前,将手中端放的糕点放下,缓缓退了下去。
四周又恢复一片静谧。
“看来,你的目的达成了!”昨晚在龙轩殿之时,李桢故意说出那些负气的话,叫皇帝将他关入宗人府,一则,为了给皇后及各人造成一种他胸无点墨,自以为是的假象。
二则,经此一事,别人定会认为他与李贵妃两人水火不容,实则,早已暗度陈仓。
三则,想借此引起皇帝产生内疚。
这一石三鸟,棋可谓走的很好。
“这还不够……“李桢缓缓走至下方矮桌上,白臂纤长的手拿起桌面上摆放的云梯糕,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轻轻地笑了笑,“还是跟以前一样甜呢!”
长歌视线落在他拿着的那块云梯糕上,“原来你喜欢是甜食…”
“不喜欢……”李桢望着手中拿着的云梯糕,淡淡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冷极冷,“小时候,我最讨厌的,便是吃甜食了,特别是这云梯糕,又甜又黏的,总感觉像是女儿家吃的一样!有一段时间,我吃它,还被人从背后笑话了很久呢!”
长歌凝眉,“你为什么还要吃……”
“因为我那父皇喜欢!”李桢淡淡笑着,伸手,已将那云梯糕捏得粉碎,目光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他从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母后去世那年,他正好三岁,那时候,母妃刚走的时候,父皇虽然整日忙于政务,但还是会经常抽时间来看他。
他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再加上年幼丧母,所以,父皇更加格外的疼爱他,因此,他还遭到了很多嫉妒。
郑氏与母后原本情如姐妹,她见他孤苦无依,便向父皇请求,在他未到及笄之年时,她代为照养。
父皇怕他从小失了母爱,又见郑氏温柔贤德便应了下来,可是皇后又岂是外人所想的那般,这整个皇宫,怕她是最巴不得他早死的人。
她一边又想毁了他,一边又想保全自己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所以,她便想了一个法子,想方设法让他好逸恶劳,暴戾成性……
“我自是不干,你知道……什么叫无视吗?就是你从她身边走过,她都会当你为空气一样,饭也不给吃,水也不给喝,不管你如何责骂下人,他们都不会还嘴还手,甚至于连一声痛也不会叫,椒房殿内每个人皆如此。”
虽为太子,却空有虚名,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按照别人安排的想法过活。
渐渐地,他与同年龄的皇子距离开始越拉越远,起初,父皇还是经常来看他,但是过后不久,他来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
每次来都只会关爱郑氏的儿子是多么优秀,而他……却渐渐地被忽略了。
“后来,我无意中得知他喜欢吃云梯糕,这个所有皇子们都厌恶的云梯糕,为了重新取回关注,为此,我强迫自己吃它……”
李桢望着它,“从前一天最多只能吃一块,而现在这些……对我而言,早已是稀松平常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没有错,父皇见我吃云梯糕,果然疼爱我了,很可笑吧,父子之情终究敌不过一盘云梯糕!”
长歌心中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她走到李桢跟前,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了些……
李桢却端着一盘云梯糕递给她面前,道,“你要不要尝尝看?”
长歌皱眉。“我也不太喜欢吃甜物……”
李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也不勉强,放下手中的端盘。
长歌静静望着他,视线突地落在他那半张璀璨发亮的银白面具上,下意识的开口,“要不,我将你脸上的伤疤去掉吧……”
李桢一顿,用手摸了摸那半张脸,轻抿了唇,“长歌是觉得我难看了吗?”
长歌如实答道,“自是没有!”
“既然没有,那便算了……”李桢眯眼一笑,“这疤陪伴了我十几个年头,我早已经习惯了呢……”
长歌听了这句话,不知为何,心莫名有些酸有些涩。
日子又恢复如昔,李桢依旧整日埋头在书房,而长歌也伴随其侧,除却偶尔会出现几个不素之客,日子也算过得惬意,转眼已到了十一月。
近几日天气越来越有些冷了,长歌身为仙,这点冷自是拿她不能怎么样,可是相对于李桢来说,却是极为痛苦的……
因为他怕冷,是长歌见到的,所有凡人之中最怕冷的一个人,才刚入初冬,他便已提前在书房内备了四个火炉,那火还不间断地烧着。
当慕秋浑身是血地倒在长歌面前之时,长歌着实是诧异了一把。
慕秋贵为魃,她的法力长歌自是知晓,在这凡间几乎少有对手,在天界也算是个中翘楚,究竟是何人能将她伤成了这样?
长歌心底虽然讶异,却还是将她带了回去,动用仙气为她疗伤。
慕秋醒后,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是何人将你伤成这样?”见她醒来,长歌开口询问。
慕秋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回答地颇有些淡然,简单道出了两个字,“阎王!”
“阎王?”长歌蹙了蹙眉,“你去地府做什么?”
“借生死薄一看。”慕秋很好地将那个偷字改成了借字。
长歌眉眼一动,“拿到手了吗?”
“嗯!”慕秋将那本厚厚的生死薄递给长歌,长歌伸手一接,不禁想到前段时间阎王还在天帝那里告她一状,令她被贬为凡人,如今,这掌管天下大事的生死薄,就在她手中,想必此时,阎王早就已经急的焦头烂额了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好好地,拿它做什么?”长歌疑惑出声。
慕秋道,“前些日子,我脑海中时不时会响起一道声音,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直在唤我‘离恨’,我就在想,也许我的名字就叫‘离恨’,所以,我便下了地府,想去阎王那里借一借生死薄,没想到,那个老头儿不给我……所以,我只能硬抢了……”
长歌闻言不由一笑,她随意翻了翻那生死薄,道,“那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暮秋摇了摇头,“这世上光叫‘离恨’的,就不下百万之人!”
长歌宛尔,手中动作突地一顿,‘李桢,安灏之,元年八月十五日申时出生,出生之日已为太子,于光合年中秋丧母,年仅三岁,后得永贤皇后抚养成人,及笄之年入住东宫,己卯年遭逢变故……”
长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再看到最后一句己卯年逢生变故之时,突然就没有了!
她又相继翻阅了其他人的生死薄,皆都有……却唯独李桢的消失不见了……
己卯年,那不就是明年……
遭逢变故……究竟是何变故?
长歌皱了皱眉,正在思虑间,突听脚步声响,她眉眼一动,转首,便见李桢大步走了过来。
暮秋脸色微变,素手一拂,人已消失不见。
“刚才,是有人在吗?”李桢在长歌寝殿顿住脚步,抬眼望去,里面空无一人,垂眸,见长歌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薄,眉轻轻一挑,“嗯?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的吗?”伸手欲刚过来瞧上一瞧,那本书却在同时在长歌手中凭空消失了。
“这是一个朋友的!”长歌不缓不慢道了一句。
“朋友?”李桢一怔,似想到什么,凤眸微沉,道,“就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人?”
“嗯?”长歌扬眉。
李桢提醒,“就是上次我们在椒房殿出来,在御花园内我碰到的那个人?”
长歌想了一想,霍然想起那****遇到龙澈的场景,当即摇了摇头。
“不是?”李桢心便沉了,一手抓住长歌手腕,“那是谁?”
长歌对他的不依不挠有些烦,视线落在他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皱了皱眉,“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件事?”
李桢一顿,这才缓缓说道,“有探子来报,皇后近日在宫外召集了大批术土,此刻正往京都来的路上,显然是有备而来,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术士?”长歌望着他,脑中又突然想起生死薄上那句话……己卯年,遭逢变故,莫非就是指这一次?
“长歌,长歌……”耳畔李桢地声音隐隐响起,长歌顿时回神,触及到他担忧的眼神,不免展颜一笑,“放心,凭区区几个凡人,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我给你的凤凰翎,一定要记得随时随地都带在身上。”
李桢唇角一抹弧度若隐若现,从怀中掏出那根金褐色的凤凰翎把玩,“这是自然!”
“殿下……”突地一道声音响起,李桢身体一僵,抬眸,便见长歌已经消失不见。
转身,跪地的黑衣人神色平淡,面上没有丝毫反应,见未发现长歌,李桢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沉声道,“何事?”
黑衣人低声禀告道,“郊外的那个女人死了……”
李桢声音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黑衣人低声道,“郊外的那个女人在昨晚自尽死了,当属下发现之时,已经断气,求殿下降罪!”
“自尽?”李桢唇轻轻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冷声道,“你是说她自尽的?”
黑衣人躬身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
李桢双拳紧紧一攥,冷冷道,“一个疯子疯疯颠颠,过了这么多年,连吃饭喝水都需要人照顾,又怎么可能自尽……”他眯了眯眼,“之前,那女人可有什么异常?”
黑衣人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有一点属下觉得很奇怪,这段时间,每到深夜,她的房间便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是,当我们进去看之时,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李桢陷入一片沉默。
许久,见他仍未出声,黑衣人缓声道,“殿下,这一条线索断了,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