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沉稳的声音刹时响起,
君临徐徐抬起眼梢,便见一袭紫衫的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君临平静的脸庞又恢复成以往冰冷的模样,声无起伏道:“东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季栎微微笑道:“一切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君临轻颔首,又重新低垂下头,望着了眼怀中双目紧阖的女子,沉呤了一瞬,将她打横抱起,这才往塔下的方向走去。
……
‘归元’由历代殒灭的龙王丹元所化,利用上古遗留下来的禁术,在将所有殒灭的龙丹放在一处,慢慢地,那丹元就可合二为一。
它蕴含了无穷法力,可洗尽世间万千污秽之物,亦是这万千海水净化的来源,是龙宫之中最为神圣之物。
近日,水族长太子敖礼快要举行成年礼,邀请了四海八荒中的人儿前来。
水族与魔族素来不和,白倾又与水族曾结下过私人恩怨,所以,潋滟与白倾伪造了请帖而来,索性,两人本身就是上古神兽,魔气几乎少之又少,自然而然地就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龙宫内,金梁画栋徐徐如生,仙家相继赶来,虽离宴会的时间还有段距离,却已是热闹非凡。
当顾里带着她来到水族之时,折言心里多少有些起伏。
初见之时,她以雪为生,周遭杀戮不断,踏着尸体与魂魄步步前行。那时,他为上仙,见她戾气满身,将她带往水族,用‘归元’泯去了她一切戾气。教她看书、识字、弹琴、更甚是如何学习做人,在水族那段时日虽不长,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水族的人向来喜欢用珊瑚定情,她与顾里亦是如此,望着形态各异的红珊瑚,折言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人带过来了吗?”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白倾缓缓点了点头:“嗯,带过来了!”他转首,这才发现身旁突地少了一个人,微蹙了蹙眉,转身,望着不远处望着红珊瑚静静发呆的素服女子,怔了怔,开口唤道:“折言!”
折言瞬间回神,转头,朝白倾绽放了一笑,抬步走了上去,近距离,折言才发现白倾身旁站着另一名黑裳女子。
之前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未曾细看,只觉有几分相似,如今,这般仔细一看,便发现她与眼前这个女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除却她眉心中央那颗美人痣,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
潋滟对折言记忆也尤为深刻,普天之下与她长得相似之人倒也寥寥无几,她朝白侧问道:“你确定能骗得了敖礼吗?”
数天之前,潋滟初入龙宫,敖礼对潋滟一见钟情,并发誓说此生除了潋滟绝不她娶,为了进入龙族内部拿到‘归元’,潋滟微笑应允。眼看时间迫在眉睫,两人只得想到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白倾知她心中顾虑,放缓了声音道:“那****未曾说话,视线又灰暗,相信定然能蒙混过去!”
折言心“咯吱”一跳,觉得他话中有话,心底隐隐浮有不详的预感。她尚未猜出他话中是何意,潋滟袖裳一拂,已化身为一个平凡无奇的婢女模样,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们身后。
折言下意识地拉了拉白倾的衣袖,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半天,白倾才看懂她所言何意。
他温和道:“你想问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折言点了点头。
嫁于水族太子,总比一辈子待在魔界为奴为婢强,明明这般做亦是为了她好,白倾目光望着她含着隐隐担忧与不安的眼睛,语到口中却不自觉地咽了下去。总觉得那话说出对她而言将会是一个无比残忍之事,他正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解释。
“快走吧!”潋滟冷声开口,“他们已经等了许久了!”
白倾莫名地吁出口气,过后,连他自己也怔了一怔,瞬即,又恢复如初,他转首朝折言温和道:“我们先过去,倒时在与你细说!”
折言眼底不安更甚,却终是没在多说什么。
龙宫内金碧辉煌,处处有夜明珠点坠,尽是奢华。
拆言尾随着白倾到了大殿。一踏入殿内,便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从上方传来,那种感觉就像被豺狼虎视眈眈地盯着,稍有不甚,便会被吞噬入腑。
折言抬眼,便见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正于上方,一袭华服,翘着个二郎腿,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荡。
隐隐已猜到是什么事,她脸色有瞬间苍白,又移开视线,随着白倾落座在左侧上方。
刚落座,就有婢女上来备茶。
白倾与敖礼相互虚寒了几句,敖礼便直接进入主题道:“不知在下与上仙所说之事考虑得如何?”
折言身体有些轻颤,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她抬手轻呷了一口茶,然而,心却仍旧飘飘荡荡地没个定处。
“太子喜欢上师妹,自是她的福份!”白倾微微一笑,转首望了一眼低头饮茶的折言,面上有一丝为难:“不过……”
敖礼蹙眉:“不过什么?”
白倾又转回首,忧虑道:“实不相瞒,我家师妹自小生过一场大病,嗓子哑了,试了无数灵丹妙药皆无效。”
“哑了?”敖礼狭长地丹凤眼轻轻往折言面上一扫,瞬即,毫不在意地一笑,“无防,本太子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她哑不哑无关!”
白倾微微一笑,转首,朝折言督促道,“芳华,既然水族太子厚爱,要娶你为妾,你还不赶紧谢恩?”
若先是怀疑,那么接下来便一分不剩了!
折言感觉到心活生生的被撕成两半,痛得她难以呼吸,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里居然会为了别的女子将她同货物般送予其它男人。
妾氏?谢恩?
是啊……她只是一个小小幻雪幻化而成的女子,如今,能嫁于水族太子为妾,自然当谢恩!只是——顾里你当真忘了我?当真忘了你曾经在我面前立下的山盟海誓吗?
泪水浸上眼眶,模糊了视线,然而,骄傲如折言,却微抬起眼梢始终不让它落下。
她双手紧紧一攥,似乎在赌顾里不会如此绝情,又似乎不甘心他真的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起身,步入大殿中央,盈盈行了一礼,无声却已谢恩!
“好!”敖礼大笑,站起身,走至折言的身侧,大手已探上她的腰间:“竟然如此,那么,这月十五水族宴会之时顺道迎娶芳华姑娘过门!”
白倾亦站起身,望着被敖礼搂在怀中的折言,微微绽放一笑:“一切但凭太子吩咐!”
一锤落地,再无反驳。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长歌醒来之时,白色真丝的幔纱轻轻荡漾着,而自己早已经不置身于九宫塔中。
她眉头轻拧,身体因长期躺着保持同一动作有些僵硬,伸出手想舒展下筋骨,正巧撞入一双疲惫的眼睛。
一位雍容华贵的黑衣男人正坐在床榻边,显然,几夜都未曾和眼,那双漆黑似墨般的双眼布满了红色血丝,见她醒来,他双眼骤地一亮,柔声道:“你醒了!”面色平静得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涌翻腾了起来,想到他刺入花无忧的那一剑,长歌寡淡的面色越发冷漠。她撑起身想站起,不料,身体实在过于虚弱,手还未使上力,又软了下去。
这九宫塔吞噬法力的能力倒是厉害,她进去才半会儿的功夫,全身法力几乎已散尽,想来,要恢复如初怕是得费上一些功夫了!
长歌眼眸微凝,不想在看见他,直接翻转过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君临眼眸掠过一丝痛色,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褥往上拢了几分,感觉到她那轻轻僵硬住的身体,手中动作微滞,沉呤了一瞬,才缓声道:“从我坐上魔族尊主的位置开始,倒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长歌眼眸幽邃,轻阖上眼。
男人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若是旁人早就去阎王那里报到去了。也只有你才能毫发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了。我好心将你从九宫塔上救出来,你非但不感恩,便是以这种方式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佛言常道,知恩莫忘报,你贵为上仙理应树立好榜样才对。”这一字一句说得颇为委屈。
见长歌仍旧漠不吭声,君临接着道:“就连从前救了一名小妖,她都执意要对我以身相许呢!”
“你话够了没有?”清冷无波的声音徐徐响起,长歌霍然睁眼,转首,冷冷地望着他,道:“如若够了,烦请出去,我累了!”无形之中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君临见长歌终是愿意同他说话,紧绷的弦松了几分,唇角轻轻荡漾出一丝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同我说话了呢?”
长歌眼中寒意越发转冷。
“你放心,我知你现在不愿看我,我将这一句话说完就走!”君临不疾不缓地说着,目光幽邃地望着她,“我虽不知你与那花无忧发生了何事,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纵然他活着,相信也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留在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固地自守。纵然有一个与花无忧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他……终归不是他……”
长歌身体几不可觉地轻轻颤动了一下,心无法抑制地抽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