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地,无数的妖兵执剑齐齐涌了上来。
君临眼底神色一沉,杀意顿现,掌心微抬,身体骤地一僵,他愕然地望着面前淡烟金裳的女子徐徐收回了手,发现身体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长歌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越渐逼近的妖兵身上,手腕一转,剑凭空出现,她凝声道:“你带他先走,这里,留我断后!”
季栎复杂地望了一眼长歌,在此番危险时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歌会说出这番话。
之前,他一直不太明白他们尊上为何会喜欢上这清冷如霜般的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凤长歌虽性情寡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那冰冷的背后却藏着一颗柔软异常的心。虽几次三番扬言与他们尊上誓不两立,但每每在紧要关头出手搭救,口硬心软不外如是。当即感激道:“多谢!”
周遭寒意越发浓烈,身边男人迫人的视线几乎寒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此刻被定了穴,季栎毫不怀疑他会亲手了结了他。
他低低叹了一声,此番情况危急却也容不得他多虑,转身,朝身侧男人低声道:“尊上,待您安全,属下必然亲自领罚!”接着,大手一伸,扶着君临飞上屋檐离去。
“快,快将他们给我拿下!”弑灭催促了一声/有一名妖界护法提剑欲追上去,却被长歌拦住了去路。
长歌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冰冷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她双掌结印,半空中渐渐凝聚成无数的银针,在她身前盘旋飞舞,连带着那飞曳的青丝荡漾开来。
长歌将它们往前一推,那成千上万的银针凝结了庞大的气势,宛若璀璨流光,浩浩荡荡的冲向那人。
因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那妖使脸色惊变,一时楞在了原地,眼看着那银针要没入体内。身后庞大的气流凭空袭扫而来,那数万根银针顷刻化为灰烬,世间万物仿佛在那一瞬间陨灭。强风入体,长歌眼前一黑,人已彻底晕厥。
弑灭徐徐收回手,寒声道:“将她关入妖封塔。”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歌醒来之时,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塔中,双手被两条粗狂的铁链锁着,她只要稍微一动便会不时地发出叮呤呤的脆声。
长歌素闻妖界有一座妖塔,唤名九宫塔,共九层。此塔包罗万象,仿似芸芸众生皆在里处,从塔的下方开始数,越高,塔内所携带的空间灵气便越强,这世上至今还未有人能从里处全身而退。
想来,她是被关在里处了!
寒风不断从外灌入,吹得身体格外的冰凉。长歌眉头深深地蹙起,催动体内法力想挣脱开束缚着手的铁链,不料,她动用一分,那铁链便自动收紧一分,顷刻之间,那双只白皙柔嫩的手腕便被生生勒出一条血痕。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法力顿时泄尽,这才得已缓和少许。
人最怕的便是突如其来的安静了!纵然长歌性情清冷,也不外如此。
从前,她独处之时尚且可以抄写佛经,平缓内心不安的起伏,如今,显然已是不可能,当人越处于孤寂之时,那隐藏在心底不愿面对之事就越容易如狂风暴雨掀了起来。逼迫她不得不重新面对一个事实,她……害死了花无忧!
这个她刻意骗了自己五百年,刻意遗忘在角落最为深处的秘密。
昆仑镜时,他说:“长歌,你不该来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刻意忽视这一句,刻意忽视掉千万年前他明知他会间接丧命在她手中,还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她以为她真的能忘却了,不曾想,原来皆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阵疼痛来得格外清晰,无尽的悲凉如同潮水奔涌而来,势不可挡,直至将她淹没,溺毙。
她黯然地垂下眼帘,轻阖上眼,唇角轻轻勾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这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她害怕……她一但想透彻,便再无他生还的希望!
“长歌……”耳畔旁边有道清凉似水的声音汩汩而来,“不要睡,醒醒!快醒醒!”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在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冷,她的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如风中飘落的残叶,了无生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唤,似乎从那无尽的绝望中勉强拉回了几分神智。
“无忧……”长歌轻声低喃,声音弱的几不可闻,“累……我好累!”
摇晃着她身体的手明显一僵,沉默了一瞬之后,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里被下了禁锢,若是在五个时辰内不出去,便会化为一滩血水,累的话我们回去在睡!”
“回去……”长歌唇瓣轻启,费力地睁开眼,抬起头,望向站在她面前那一袭黑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迷惘,“君临……”似想到什么,她扭头看向周围,“无忧呢……我刚才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怎么不在了……”
末了,那急促的尾音渐渐消失,轻得如同坠落在冰湖的雪花,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尔后,长歌垂下眼,澄澈的眼睛总算稍稍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可其间却是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水气。
君临眼眸闪过几分黯淡,却也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他念诀,解开禁锢在长歌身上的铁链,长歌身体蓦地失力,直直倒在了君临的怀中。
“啪嗒!”地一声,那眼眶中的氤氲水气也随之掉落。
长歌轻合上眼,狠狠抽了口气,才强忍心痛睁开眼眸,挣扎着脱离开君临的怀抱,不料,她双手还未使上力,又犹自垂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她低垂下眸,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
君临似看出了她所想,解释道:“只要踏入这九宫塔其身法力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你在这九宫格内待了近三个时辰,身上的法力散掉也属正常。”
为怕长歌这个姿势不舒服,君临动作轻柔地长歌扶靠在他肩头,双手不忘揽住她腰间。
这般暧昧的姿势,长歌颇感不自在,然而,她现在走路都没力气,早已失了反驳他的理由,当即虚弱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不提还好,一提,君临贯来平静的脸色也不免冷沉了几分,虽知她点他穴道是为了他好,但心中那股怒意却难以平下,若不是他强劲冲开穴道,晚来一些,怕是她早已化为了一滩血水。
“为何要点我穴道?”君临答非所问,明知答案,却还是想听她亲自开口。人也不闲着,揽着长歌一步步往九宫塔的下方走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九宫塔的顶端。此塔进来容易,出去却是难如登天。
长歌听他语中颇有些怨气,眼睫轻动,竟不自觉笑了笑:“你若入了魔,那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君临脚步一顿,扭头望着她,正巧看见长歌唇角绽放的那丝笑意,有瞬间失神,仿似世间所有的璀璨明珠也不及那笑容的万分之一,原本还有些怒气也在那一刹那荡然无存。
身侧的男人突然不走了,长歌微怔,转首,正好看见君临黝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她看不清的情绪,那情绪既陌生又熟悉,即炙热又贪恋,长歌被看的颇有些不自在。当即冷沉了声音:“你是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吗?”
君临霎时回神,撇开视线,握拳,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那一闪而即的尴尬,低喃了一句:“若是这九宫塔内没被下禁锢,就这么揽着你站上一夜也无防!”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过小声,长歌没太听清。
君临眼波微动,低头望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我以为你是出于关心我呢!”言语之间颇有些心酸凄楚。与此同时,脚步往前一跨,揽住长歌便往塔下的方向走去。所幸,这里只有一条通道,找起来也不费劲。
长歌微怔忡了一会,诡异地,她竟然产生了一丝丝罪恶之感,是以,适当性的关心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君临唇角轻轻勾勒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有些忧愁道:“本来无恙,不过,被你这般一靠,只觉有些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是吗?”长歌眉头拧紧几分,下意识地往外一靠,她头才刚开始挪动,君临揽住她腰间的手又紧上了几分。他俯低身形,在她耳畔低语道:“虽然有些不适,不过,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种感觉意外的好!”
那滚烫的呼吸如数喷打在她颈间,虽间极轻极轻的一句话,长歌心里却极细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来由的,一股难言的烦躁从心底升腾而起。
“君临!”长歌低斥了一声。冷着脸,告诫道:“你戏究竟要做到何时?你若在这般言语轻挑,便放下我自行离去,我凤长歌纵然今日葬身在此,亦绝不受你半分恩惠,让你侮辱。”
“戏?”君临身体微滞,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知长歌已动了怒,他离开她的耳畔,静静地抬起头看向她,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我所说的,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的。从跳入魂河救你、为你渡天劫、为你踏入这九宫塔,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若是戏,我又何需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