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潋滟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世上何曾不多无辜之人?怎么你就偏偏对他如此上心呢?”
“潋滟!”长歌眉头轻蹙,语气沉了几分,“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自然是想……”潋滟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
“潋滟!”一道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你闹够了没有?”
一袭身着紫色衣衫的男人霎时出现,抓住了她的臂膀,制止她将未说的话说完。
潋滟身体微僵,脸上划过一丝懊恼,挣脱开他抓住她的臂膀,衣袂一荡,负气离去。
“抱歉!”湮兮朝长歌等人优雅地作了一辑,目光落在李桢身上微微一滞,有一丝讶异,又瞬即转开。转身,便已朝潋滟消失的方向追去。
对于这个小插曲,长歌也没太在意。因李桢伤势有恶化迹象,几人沟通一番之后,决定先到最近的一个客栈落地。
檀老在虚无之境待了数千万年,如今,到了见到外面的世界跟虚无之境完全不同,赞叹之余,对新鲜的事物也极为好奇。
未免吓坏沿路的凡人,他化成了经商的商旅,毕竟未曾跟凡人相处,做事多少也有些束手束脚。经过一些时日后,性情倒是开放不少!
客栈二楼雅间内。
薄薄的夕阳倾斜而下,透过窗口照映在屋内女子那一袭淡烟金裳上,荡漾出一层层耀眼的光晕。
当李桢醒来之时,窗旁,女子正遥遥望着窗外天际,整个身体笼罩在金麦色的阳光之下,纤瘦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孤寂之感。
这几日,长歌虽然什么也未说,在他面前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从她那偶尔出神的情绪中,他感觉到了,她——在想着东华。不、或许是说,她在想着花无忧转世的东华。
唇角有苦涩蔓延,李桢紧紧阖上双眼,沉默片刻之后,他才睁眼,平静道,“长歌,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长歌眼眸一动,徐徐收回视线,回首,似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李桢撑扶起身,将背慵懒地靠在床头,唇角轻轻扬起一丝淡雅的笑容:“我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为我做的面了!”
长歌自知自己厨艺不精,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向往。
她思忖了一会,颔首道:“那你等我一会!”言落,便已往厨房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长歌将面做好端进来时,李桢早已准备妥当地端坐在桌旁。
就有这么饿了吗?
长歌颇有些无奈地将面端入到他面前,李桢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碗来,低垂下眼,便优雅地吃了起来。
长歌见他吃的有些过急,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茶,刚递过去。
“长歌,你去找东华吧!”李桢极轻极轻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长歌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抬眼望他,此刻,李桢整张脸隐藏在阴暗之中,看不清任何表情。她又犹自收回了手,平静道:“为何要这么说?”
李桢唇角轻轻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吃在嘴里的面条如同嚼蜡般,他轻咽下去:“难道,你出了虚无之境就不想快点见到他吗?”
想到那日东华口中决绝的话,长歌眼眸顷刻黯淡无光,她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走到窗口,望着渐渐沉下的夜色,声音飘渺道:“东华,他不愿意见我。”
李桢轻声道:“你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之人?”
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明知花无忧葬身在虚无之境时,便不会义无反顾地进去,只为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她便不会在听闻花无忧再无复活可能的时候,设下涅槃之境自尽;如若,她真的那么容易放弃,便不会在听闻花无忧转世投胎的消息,清醒过来!
这些,李桢不想认清,然而,他却不得不认清,花无忧在她的心中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
“不仅如此!”长歌转身望他,望着他胸口缠绕着的纱布,轻声道,“我还放心不下你身上的伤!”
这些时日,她只要一见到他身上缠绕的纱布就会想到那****决绝离开他的那一刹那,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
她曾经答应过他,不会抛弃他的,她不仅没有做到承诺,还使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人师表,她怎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若是往常,李桢定然毫不恬耻的将她留在身上。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能力守在她身边。
李桢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温润道:“东宫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你不必担忧于我。况且,我身上的伤势也好了大半,相信过不久,便会痊愈了。比起这,我更担心你……你苦苦寻觅了花无忧这么久,如今,知道他尚在人间,又何必强忍着?”
长歌面上有丝丝松动,不知为何始终还有些放心不下,她犹豫道:“可是……”
李桢知她心中顾虑,微笑着打断:“有檀老待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
长歌反转了身子,望着窗口天际零散的星光,终究未在多言。
……
长歌到了东华住处之时,灵隐正翻着滚圆的肚皮躺在地下悠闲的晒着太阳,它显然吃得很饱,偶尔伸出爪子,时不时揉揉那滚圆的肚子。
长歌唇角荡出一丝笑,抬走上前。
灵隐闻脚步声响,一只眼眯开一条细缝,见是长歌,猛地从地下弹跳而起,摇着尾巴,一脸委屈地望着她,就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一般。
灵隐向来没心没肺,吃饱喝足之时,对于任何事从来都是事不关已,见它难得这般,长歌眼眸轻挑,询问道:“你怎么了?”
灵隐“喵!”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将那日李桢交予它的香囊带回给东华看到之后,东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内闭门不出之事,老老实实说了一遍。未了,它还不忘提着自己瘦弱的胳膊,添了一句:“你看,我也跟着瘦了!”
香囊?
长歌眼眸深邃,微沉呤了一会,抬步,就往东华所住的木屋走去。她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终是,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东华并不在。
她面上有一瞬间失落,正转身,灵隐一路小跑过来,“喵!”叫了一声,用小嘴叼了叼她的衣裳,示意她什么也不要问,先跟它走。长歌不明白它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却还是下意识地尾随而去。
灵隐带她在一处瀑布外停下脚步。
长歌抬眼望去,此刻,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正站在瀑布下方的湖水中,他发丝未束,双目紧阖,滴仙般的脸庞因长时间浸水的缘故苍白无色,任由那冰凉的水从头到尾淋下。整个人掩藏在水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师傅……
长歌心膛骤地一震,在她印象之中,东华向来遇事处变不惊,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一丝涟漪。就算是东海三公主他的未婚妻临死之时,他面上除了那丝愠色之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如今……
她脑袋一片浑噩,想也未想便纵身跳下了水里,欲将他拉上来。
仙体虽不比凡人之躯,但这般长时间泡水终究不妥。
长歌的手刚触碰到他手臂,东华却突然睁眼,长歌只觉腰间一紧,东华双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低下头,带着惩罚性的没有丝毫犹豫地亲了下去。
轰!
似被天雷击顶。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曾经这个吻她期待了近千年,如今,真的来临之时,她却没有丝毫欣喜,相反的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
长歌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在此刻,东华却突然松开了她,长歌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
东华复杂望着长歌,见她因缺氧微微熏红的脸颊,眼底划过一丝懊恼。
他想,他是疯了!
没错,他一定是疯了!
若他不是疯了,又怎会看到灵隐带回的那香囊之时,陷入无止境的嫉妒。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堂堂一界上神为何会嫉妒他一个凡人。
这段时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又将自己浸泡在湖水之中,想要压制住那纷乱的思绪,想要克制住他的感情,脑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浮现那****决绝离去的背影,那眼眶中流露出来的绝望。
他怎么可以打她?他怎么可以失手打她?他怎么能够说出那么冷酷绝情之话?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可是,当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刹那,那一刻,纵然他再想忽略,再想刻意隐藏,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喜欢他的小徒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他心底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位置。
东华伸出手,将长歌扳正面对着他,一脸认真道:“长歌,留在我身边吧!”
这般的东华太过认真,认真到长歌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句话她曾经期待了数千年,她明明也知道他是花无忧的转世,她原本就是来找他的。
然而……当东华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时,她莫名的有一丝慌乱。那种慌乱不知从何而来,让她恐惧地想逃,有些无处遁形。
长歌望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岔开了话题:“先上去换着衣服吧,免得待会着凉了!”
许是在李桢身边待了太久,以至于长歌忘记了,东华贵为神仙,别说是在这瀑布下淋几天水,就算是在东海泡上一整年,也并不会有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