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逢夜晚,长歌身穿的衣衫被雪这般一浸,早已湿透。寒风吹来,整个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眉头轻皱,将衣衫随意拧了一遍。正准备往那个悬崖暗洞而去,她刚才踩过的雪坑中有火光闪烁转瞬即逝。
那个雪坑在短短的一刹那,就像被人抚平了般,又恢复了之前模样,若不是长歌亲自踩上去的,她真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火蛇!
长歌心猛不迭防一跳,未免自己看错,细细盯着之前所踩过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有一条火蛇从雪坑内爬动,将尾巴一甩,那雪坑又被它抚平。接着无数的火蛇从那些雪坑中探出了头,火红的身体若隐若现,在这夜色之中宛如璀璨的星光般,煞是好看的紧。
原来这火蛇就在这山坡下方,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跌入到这下方,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火蛇就藏身在深埋的雪地之下。
长歌为免惊动了那火蛇,立即屏住了呼吸。
她虽没了法力,但蛇类与鸟类天生就是宿敌,何况,长歌还是凤凰族的下任族长,对于捕蛇,完全不在话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步靠近,在一条火蛇忙甩动着蛇尾准备抚平被她踩过的深坑时,长歌眼疾手快,立即擒住了它的七寸,在轻手轻脚地,退出,吹动着口哨,飞瀑狂奔而来,那深坑内的众蛇吓得乱窜,顷刻逃得不见踪影。
长歌跳上飞瀑的背部,立即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
檀老见到长歌递给他的火蛇之时,着实讶异。
他曾经在雪山之巅寻了数千年皆没有找到,如今,长歌只去了短短的几个时辰,便抓回了一条火蛇,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主子是在哪里寻到这火蛇的?”
长歌也没有隐瞒,望了他一眼,平静道:“就在西边悬崖暗洞前面不远的山坡下面。”
檀老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那个地方逗留了数日,也没寻找……如今……罢了,这事需要缘分。
他没有过多寻问,立即施了个法将火蛇收拾干净,便为李桢端了过去。
因后世之人进入虚无之境,无法适应原始混沌的环境,李桢身体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痛苦,况且,虚无之境饮水食物都非人体所能承受,加上这近一个月的供血,若不是靠那强大的意志力,他早已支撑不下去。
所以,当李桢看到檀老将火蛇的蛇胆递到他面前之时,他深知自己若是在不进补,恐怕未到三个月,便会失血过多而死。当即也未曾问檀老这火蛇究竟从何而来,直接生吞了下去。
火蛇的蛇胆不像平常的蛇胆那么腥,相反,有一股清凉甘甜之感,服用之后,李桢只觉困意席卷,没多久,便又沉睡了过去。
长歌走到了窗旁,看着李桢熟睡的面庞,唇角荡出一丝笑,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她紧崩着的弦松懈不少。
这细微的动作却一分不落地落在了檀老的眼中。他关门走出来的那一刻,正好看见长歌脸上扬起的一丝宽慰的笑。
他微滞了一会,走上前,尽量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里面这位小兄弟与主子是何关系?”
长歌徐徐收回视线,转首望了他一眼,语气放缓:“他是我徒弟!”
檀老面露疑惑:“徒弟?”
“嗯!”长歌轻轻应了一声。
原来如此。檀老继而道:“主子不打算进去与他说说话吗?”
“不用了,他平安无事就好!”见了又能怎样,只是徒增感伤罢了。
长歌想到那****离去之时,李桢卑微乞求的模样,见她离去之时流落出来的绝望,她心底没来由的一片纷乱。
那些刻意不想的画面又重新跳出了脑海。
她抛弃他了!她曾经说过,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抛弃他的,明知他那时深受重伤,她却还是食言了!
如今再次见面,她既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中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
在这虚无之境她无法兑现当初的承诺保护他,更甚是,还要他几次三番为她以身犯险。他不仅毫无怨言,甚至为了她还甘愿牺牲自己,来换取一丝花无忧活着的希望!
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她,除了给予关心为他寻火蛇治伤之外,别无他法。
李桢可以为了她连性命也不顾,她亦可以。但,为了花无忧,她必须得好好活着。
长歌回首深深地望了李桢一眼,清冷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不再多说其它,衣袂一荡,转身离去。
……
李桢虽每日需消耗大量的心头血,但好在有源源不断的蛇胆供给,气色已经恢复不少,渐渐的,已能下床走动。闲来无事之余,他便会在附近走上一走。
是夜,李桢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他微蹙了眉头,掀开被子,直径起身,走出屋子。
他正欲找个寂静的地方活动活动筋骨,正巧看见不远处一袭淡烟金衫的长歌与檀老在说些什么,接着,长歌将一条活着浑身通红的蛇递给檀老,转身离去。
见长歌白皙修长的指尖下滴滴掉落的血珠,李桢微蹙了眉头,想到之前他所吃的蛇胆,抬步便往檀老所在之处走去。
檀老本欲进屋,闻身侧脚步声响,他微转了头,见到李桢走了过来,怔了一怔,似想到什么,下意识的将那火蛇藏于身后。
这番动作,李桢自然看在了眼底。
他眉目轻凝,苍白的脸庞有丝丝凝滞之色:“这些日子我吃的蛇胆是她给带回来的?”
檀老见他已经知晓了详情,将藏在身后的火蛇拿了出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都看到了?”
果然是她!
李桢缓缓合上眼,那一刹那,眼底的哀伤毫不掩饰地宣泄而出,一股莫大的哀伤流转开来。
既然担心,又为何不亲自过来看我?
长歌,难道你打算这一辈子都对我避而不见吗?
檀老知李桢定然有一大堆话要盘问于他,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然而,李桢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他犹自转回了身,步履维艰的往木屋走去,孤寂削瘦的背影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落寞不已。
檀老摇头叹息了一声,正打算进入隔壁屋。李桢又猛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如迅风往菩提树的方向急速而去,身形几乎一晃而过。
李桢拿着药膏来到菩提树下,却并没有看到长歌,而是,看到了几只豺狼妖正在挖花无忧的骸骨。
他心骤然一沉,大步上前,那些妖察觉到有人前来,抬头,见是李桢,知他手中有纯钧剑,吓得慌不择路,将那到手的骸骨一丢,疯狂往后跑去。
李桢脸色微变,纵身一跳,欲去接住那骸骨,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那骸骨啪嗒地一声,摔落在地,沾到了地气顿时化成了灰烬。
“不要!”身后一道尖锐的声音急促而来,李桢猛地僵直了身子,反转了身,便见身后不远处,一袭淡烟金裳的长歌煞白了脸,愕然睁大眼睛,望着那骸骨消散的地方怔怔失神。
“没了!”她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走上前,蹲下身体,用力去刨骸骨消失的地面,大颗泪珠汹涌而出掉落在地,她喉咙哽咽,又说了一声,“什么都没了!”
李桢心脏如针刺般抽疼,他微俯低身形,轻喃道:“长歌!”伸手,想将她抱入怀中,长歌猛地将他往后一推,李桢骤不急防,退了几步,还未从反应过来,一把剔透的宝剑已抵在了他胸口。
李桢低垂下眼睑,静静地望着长歌手中那把剑,唇角慢慢浮起一丝惨淡的笑,脸上已经浮现出渗人的苍白。
他语气极轻,轻的仿佛被风一吹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他在你心底就真的有这么重要?重要到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通通都可以当做视而不见?”
长歌只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攥着,窒息的疼。她强按住发颤的声音质问道:“为何你不抓住它?”
李桢苍凉地闭上眼:“我抓了,但已来不及!”
长歌语气提高了几分:“为何你不拼命抓住它?”
李桢的脸更加苍白几分,他唇角轻扬起一丝弧度,不知是嘲讽,还是苦涩,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的紧盯着她:“所以,你现在是在怨我?怨我没有及时抓住它?”
他手中紧握住抵在他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刺破掌心,鲜血霎时汹涌而出。长歌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却被李桢紧紧钳制着,不能移动分毫。
“凤长歌,对于东华、对于花无忧、即便是伤痕累累,你总是会毫不犹豫的为他们付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能够承受的住,挖血之时是,跳入到有进无出的虚无之境亦是。那我呢?我为你……”话到一半,他又戛然而止,满目哀伤地望着她,“你有不有心?”
“你若是恨我没有及时抓住,那么,我就在这里,你若想要取我的性命为花无忧报仇,拿去就是!”他将剑刃住自己的胸口递进一分,那鲜红的血液汹涌而出,长歌只觉身体冰凉到毫无温度,整个人直坠地狱的无边深渊。
“怎么不动手?”他轻轻笑,“还是,你不忍心?需要我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