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还没见过这位吧。这位就是非白的妻子。”陆母像是怕被人抢了先一样,头一个道。
拿着拐杖的老人穿了一身中山装,模样严肃,不怒自威,朝着沈初见看过来时,眼神锐利。
沈初见不躲不闪,对上了这位老人的目光。
这一位,就是陆非白的祖父啊。
陆非白口中,陆家其他人如何都无所谓,她都可以不理会,唯一需要认识一下的便是这位祖父。
陆老爷子是陆非白的童年时光与少年时光,既陪伴了他成长,又能狠心地将他一个人扔到最危险的地方不顾他的死活。这位老人可以说是塑造了陆非白的人。
无论接下来陆老爷子以何种态度对她,是嫌弃她刁难她也好,还是无视她也好,她都不会对这位老爷子不敬,陆家人中唯有这位老爷子,她一定要敬着。
“你一离开四方城,非白就出事了,可真是巧了。”陆母阴阳怪气地道。
“你不要插嘴。”陆老爷子冷冷地扫了陆母一眼。
随后,老人就朝着沈初见这边走了过来。
“陆上将。”沈初见开口喊了一声。
“听说非白出事的时候,你在其他省录节目?”陆老爷子开口问道,声音威严。
“是。”沈初见如实回答,没有多余的废话。
她没有什么可解释的,陆非白出事她伤痛欲绝,但是陆非白出事也不是她造成的,要像陆母说的那样把过错推到她的身上,那就太可笑了。
“拍什么节目?又不是演员。”
“综艺节目,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去参与了一下。”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就不问你了。你不在的时候,非白出事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你后悔吗?”
“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当然会后悔。非白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痛不欲生,但是一定不是因为自己去上了个节目而后悔。”
陆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转过身去,没再说什么。
手术室的灯亮了许久,从下午一直到深夜,那扇门终于被打开了。
沈初见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心提了起来,害怕到几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过来。”站在最前面的陆老爷子忽然转过头来,对沈初见喊道。
沈初见一怔。
“你是非白的妻子,是非白最亲近的人,难道你不是最想知道非白生死的人吗?”
“谢谢陆上将。”沈初见走上前后,低声向陆老爷子道了谢。
医生从里面来后,先向陆老爷子行了个礼,随后开始汇报手术的情况。
“手术很成功,只是皮肤烧伤比较严重……极有可能无法恢复。”
“哪里烧伤?”陆母一听,着急地追问道。
“全身烧伤。”
陆母如遭雷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都治不了烧伤吗,我儿子的脸可绝对不能毁啊!”
“表哥长得那么帅,怎么能毁容!”雅琴此时也忍不住情绪失控。
“嚷嚷什么!都给我闭嘴!”陆老爷子再次出声呵斥陆母和雅琴。
呵斥完了,转过头来看向沈初见。
“非白的性命看来是保住了,但是他这次经历了爆炸,身上恐怕也是没一处完整的皮肤了。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离开非白,我们陆家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陆上将,您说这话如果是在试探我,那大可不必。非白拯救了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他愿意从云端跳入淤泥里,来仔仔细细地呵护我温暖我,我就愿意一直陪伴他一直爱他,直到他厌弃我的那天。”沈初见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是难过得发抖,但是每一句话依旧掷地有声,没有半分犹豫。
“你要是为了报恩而勉强留在非白的身边,那大可不必,我们陆家的财力,要给非白找一个能照顾他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陆老爷子道。
“陆上将,我不知道您跟我说这话用意何在。被炸伤,最痛苦最受煎熬的人是非白,烧身之痛,我一想到非白曾经历过,我就心疼到不行。他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他欠了这个世界什么吗?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沈初见此时心里有着对陆非白还活着的庆幸,也有对陆非白所受疼痛的感同身受,唯独没去想过离开不离开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离开陆非白。
“不是我试探你,而是提醒你。非白以前的样子,多少女孩喜欢他我这个祖父都不觉得奇怪,但全身烧伤就意味着此后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模样丑陋的废人,一定是回不去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样子了。你未必能忍受这样的丈夫。”陆老爷子又道。
“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的丈夫!就算他失去一切,也绝不会失去我!”沈初见坚定地道。
“那好吧,你既然这样决定,就留下吧。”陆老爷子肃着一张脸,看不出他是满意沈初见的答案还是不满意。
很快,陆非白就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初见只隐隐看到他脸上溃烂的皮肤,眼泪忍不住就涌出了眼眶,拼命地往下掉。
曾经的天之骄子,而自此以后,便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她只担心陆非白的心理会不会崩溃,以后他要如何面对他人怜悯的目光,如何面对自己惨淡的人生。
第二天傍晚,陆非白在ICU里睁开了眼,戴着呼吸机的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沈初见对上他的眼睛,烈火烧掉的不只有他的皮肤,这双眼睛也变得暗淡,不再有此前的明亮。
“非白,我是初见,你看看我。”沈初见趴在病床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难过。
陆非白已经有够难过的了,如果她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给他看,岂不是让他更不开心。
“不要打扰非白休息,非白现在没力气跟你说话。”陆母走过来,要将沈初见挤走。
沈初见定定地站在原地,任由陆母怎么推都不移动半分。
“非白,你不用跟我说话,你只要知道我在这里就好,我哪里也不去,不会再去录什么节目了,就一直陪在你身边。”沈初见继续对陆非白道。
门口,秦龙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苏子夏生前的照片,他抚摸着照片上苏子夏的脸,侧脸便显得更加的悲伤。
命运真是跟他开了好大的玩笑,一夕之间,心上人和挚友都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非白出事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吗?”陆老爷子走到了秦龙一的面前,开口问道。
“首长。”秦龙一向老爷子行了个军礼后,答道:“我也不在,是非白的手下打了电话过来告诉我,我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这次的事,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在算计非白,你要是有什么线索,及时向我汇报。”
“非白既代表了陆家,又代表了军方,背后的势力究竟是冲着陆家来的,冲着军方来的,还是冲着非白个人去的全都不好说。我能想到的,光是我知道的,非白在军方任务里接触过的对手就有不下十个想要除他而后快的。”秦龙一道。
陆老爷子忽然沉默了下来,一张脸依旧满是肃色与威严,但这一瞬间看上去却也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如果陆非白不是生在陆家,又怎么可能经历这样的险境,因为他的强大,因为他为军方做了那么多,所以其他势力惧怕他,视他为眼中钉,费尽心思地要杀了他。
沈初见将门口陆老爷子与秦龙一的对话听在耳里,便想起陆非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没那么想保护这个国家,听起来像是多自私的话,可他即便这样说着,也依旧承担起了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不曾逃避过。
陆非白醒后,身体情况就开始变得稳定,观察了一天后,就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而陆家人中,除了陆母和雅琴,其他人都已经走了,陆老爷子也没留下。这些人谁都不清闲,谁都是大忙人,如果不是这次陆非白真的差点咽气,也不会来那么多人。
沈初见这几天一直守在病床边,几乎没怎么睡,病房里的气息也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就趁着陆非白睡着的时间,起身走出病房,在医院无人的草地上躺了一会儿。
时值夏季,外面颇为炎热,躲在树荫底下也依旧没多少凉意,偶尔吹来的风也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意。
沈初见眯了一会儿眼睛,边上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让你为了子夏的事离开了四方城,却在这期间出了非白的事,是我对不起你。”秦龙一在沈初见的旁边坐下。
“你不用再想子夏的事了,子夏的事是我的事,我一定会查出凶手为子夏报仇!你只需要想着非白的事……就已经够辛苦了。”秦龙一觉得此刻的自己与沈初见很像,他们是最能互相理解对方的感受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