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我示意阮盈袖将门关了,又对众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风祁墨首先掸了掸座椅,从容坐下,阮盈袖偷摸看了我一眼,也坐到了我的旁边,余下一个丁杏把我瞪着,还有一个苏沁画,在旁扶着她,面色尴尬。
我中指指尖敲敲桌面,不耐道:“怎么,丁姑娘面子大的要翻天么?”
丁杏显见的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到底还是忍耐住,和苏沁画老大不情愿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又把她姣好的面容打量了几分,直把她打量得起鸡皮疙瘩。苏沁画最先开口,恳求说:“花月,阿杏年纪小,十分的不懂事,我知晓她是得罪你了,是该罚该打,然则到底不至于死。我代她给你好好认错,还望你大人大量,别计较了,更何况你现在不也是毫发无损了么?”
我一下给气笑了,看了两眼苏沁画,见她眼窝黑得厉害,想必这段时间也防着我追上,睡得不好,于是嗤笑说:“谢夫人能有多大面子,还代丁姑娘认错?不过听说丁姑娘对待风公子的追求者心黑手辣,不留余地,谢夫人肯定也是嗤之以鼻,觉得丁姑娘是不如你的。毕竟——”我向苏沁画灿然一笑,柔声说:“谢夫人的手段重在无微不至,背后捅刀,自然高明的甩了丁杏不知几何。”
苏沁画的脸刷地灰白了,我也没再理她,转头向丁杏说:“你先前派出黑衣人,原意就是取我性命,这没错吧?”
丁杏双手微微颤抖,然而到底秉承着“第一美人”的称号,倔强已久,还是抬头答道:“没错。”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十五影煞现下人在哪里?”
我一指风祁墨,然后摊手说:“死干净了,风公子好武艺。”
风祁墨见我将他拉下水也不恼,只是轻轻一笑。
丁杏眼神厉了一厉,又看着桌上我放下的碧水挽柳剑,目光便黯淡下去,仍旧执着问:“你们在一起了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丁姑娘竟不想知道我如何报这害命之仇?”
丁杏咬咬牙,不搭理我,殷殷的目光还是把风祁墨望着,低声说:“风公子,这么些年来,阿杏一直将你放在心尖,如今阿杏身陷绝境,不求你救得阿杏性命,”她抬起头,一双美目里泪光盈盈,真正是梨花带雨,委实让天下男人心疼,“难道,你便帮阿杏说句话也不肯么?”
风祁墨咳了一声,我正想他大约不愿与天下男人同流合污,果然就听他说:“与我何干。”那一瞬间,我简直就要为风祁墨绝倒,怎样看,便觉怎样顺眼,他向椅背一躺,接着说:“难不成你莫名想取人性命,却将这罪过赖到风某头上?真是笑话。小五儿定了的事,我不驳。”说罢他冲我弯了弯嘴角,示意我自便。
丁杏眼中的情谊“唰”地没了踪影,看着我只有恐惧,我拿起碧水挽柳剑,温声和她讲个清白:“你想取我性命,这是秦五现下最宝贵的东西,虽然未果,到底是想了,且付诸行动了的。那么你便拿你最宝贵的东西还与我。意安丁家,‘江湖第一美人儿’名动天下,你便还我你这张脸吧。四道剑痕,每道不下两寸,是你自己划在脸上,还是我亲自动手?”
丁杏死死看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瞧出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苏沁画咬咬嘴唇,似要说话,我长剑铮铮,剑尖正对着她:“谢夫人是想亲自动手,帮自己的好妹子划上两剑么?”
这么一来,苏沁画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丁杏将周遭的人看了一遍,除却风祁墨和苏沁画,阮盈袖显见是站在我这边的,确实没一个人能够相助她。她忽然目光狠厉起来,向阮盈袖骂道:“你先前哄骗我们处处逗留玩闹,便是为了让这小贱人能追上来,是不是?”
阮盈袖虽然是一副小姑娘怯生生的模样,此时却抬起头来,面容平静:“是又如何。你支走风公子,半句话不说就要取人性命。要我说,如今秦姐姐毁你容貌也是轻的,须知一命抵一命,在这世间,你的命又比旁人能珍贵多少?”
丁杏被她这么一说,一时竟也没话反驳,倒点头笑起来:“好,好,你们如今联合起来欺我一人,阿杏无话可说。只是秦五、阮盈袖,丁家定不会就此罢休,天涯海角,你们便只等着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吧!”
说完,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脸上当真左右划了两刀。这一下鲜血便即淌了出来,她也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大约心里气急,脸上也十分疼痛,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衬着她白嫩的脸蛋竟有些可怖。
苏沁画慌忙上前将她扶住,阮盈袖面露不忍之色,然而我还是说:“还有两道。”
丁杏疼的难以讲出完整的话来,然还是要骂我:“你这辣手的女人……好狠心!”
我掩面笑道:“彼此彼此。那天你派出十五影煞时,可有想到今日么?”我又敲敲桌面,催促道,“快点完事。”
丁杏见躲不过,举手又将脸上划了两道,这么一来,她倾城的容貌确然毁了。
我心肠硬,见此也没什么动容,倒是阮盈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递给苏沁画说:“此药外敷,治外伤有奇效。”
苏沁画并不敢接,丁杏痛的快要晕过去,仍旧冒着冷汗说:“谁要你假好心?说不定是天下最毒的毒药。”
阮盈袖面色凛然:“医者父母心,断没有有药不救之理。秦姑娘心地善良,这药她早就让我备下了,让你毁面只是惩罚你心狠手辣,既已承痛,便可治疗。我也不可能以毒药加害天下任意一人,当日我同婆婆拜师之时便立下此誓。信不信由你。”她年纪虽小,说下这番话时却铿锵有力,无端端就让人信服。我倒是愣了一愣,因我之前并没有这样嘱咐过她,想来是阮盈袖心底终究是良善的,想在她们面前为我描补,让她们不至于那样恨我。
丁杏还没搭话,苏沁画已经低眉接过,向她说:“多谢姑娘。”然后又对我们行了一礼,说:“事情已完,我与阿杏就先行一步了。”说罢便要扶着丁杏出去。
“慢着,”良久没说话的风祁墨忽然出了声,“丁姑娘,丁家此次和谢家一起上京,又派十五影煞这等高手相护左右,想必是有要紧事吧。你若回家,请代我向丁家诸位长辈问好,并带我一句话给他们——须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丁家如还是利欲熏心,雾云山庄断不会置之不理。至于你刚才所说天涯海角也要让小五儿和阮姑娘死无葬身之地,那么我便告诉你,不必天涯海角,来雾云山庄找人即可。”
丁杏身影定了一定,良久才说:“祁墨,我倾慕你这么些年,竟不如这手染无数鲜血的无知杀手。她方才说我要取她性命,因此要以容貌相抵。然而她手上犯的性命还少了么?怎不见她自刎抵命?阿杏败给她,不甘心。风祁墨,我也恨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永永远远只在我身边。”说完她便扶着苏沁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