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辈子在死去的一瞬间,看见顾旻因为我交出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的时候,是真的想要重新来过,然后跟他相亲相爱的。
可是——在回家面前,我真的很难去全心全意的爱他。
毕竟,回到我自己的家,我才可以保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在这里,不确定因素太多,我没有自信能够掌控完全。
碧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之后贤妃娘娘来过一趟,似乎在找什么……”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让碧月给我梳头。
碧月给我盘了个随云髻,簪了一支素净的羊脂玉簪,给我穿了一件浅碧色的长衫,就扶着我去见太后了。
我对太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第一次见她,就被罚抄佛经,还被催眠了,心魔出来了,我自己差点醒不过来。第二次,就是她三五不时的要把宫闱内幕透露给我,搞得我经常想间歇性抽风,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死掉的。这一次,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了。
碧月在我耳边说:“小姐,奴婢觉得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诡异气息,这德妃娘娘入宫两年,怎么也不至于居然设了这么一个粗陋的局啊,奴婢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人拆德妃的台了,事情太容易了,我觉得有鬼。”
我深以为然,这个局设的太简陋,除非德妃有女主光环金手指,不然这种程度的栽赃陷害是不可能成功的,布局太草率太仓促,很多事情没有安排好。
碧月又说:“小姐,是不是有人拿咱们作刀除了德妃?”
我沉吟片刻,“很有可能,但是德妃又不蠢,为什么要答应?”
碧月微微一笑,“德妃已经跟她当年喜欢的人私奔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德妃早就跟家里闹翻,她的生母被她的父亲活生生的逼死,她的弟弟也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就算了,心肠也歹毒,心思坏,她早就受够了,哪里会因为她自己的弟弟得罪谢家?”
我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娘家。”
顿了顿,我问她,“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德妃的?”
碧月调皮的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德妃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个太监,就是前一阵子想和我对食的人,他在宫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在先太妃静德妃的宫里……前些日子才到的德妃宫里……”
我出了一身冷汗,又是静德妃。这个死掉的妃子,真的是太阴魂不散了。
“小姐,到了。”
我看着太后住的栖凤阁,龙飞凤舞的大字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我的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
我突然想起,我娘当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帮这个女人。
她的所作所为或许可以说明她很怕当今太后,太后抓住了她的把柄?
太后叫我娘青衣……不像是娘亲的闺名,反倒是——像一种代号。
我带着碧月恭敬的向太后行礼,马上被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扶了起来。
“坐吧,你受了惊吓,哪里行得了这么大的礼。”
我微微敛眉,“太后宽容,允了臣女免行三跪九叩,可是臣女不能不知规矩,丢了谢家的脸,臣女殿前失仪,望太后处罚。”
太后笑了起来,“你这性子倒好,皇帝面前都敢拿刀杀人……跟哀家年轻的时候很像。”
我更加恭顺,柔声答道:“太后谬赞了,太后当年英姿,岂是臣女一介蒲柳可以相提并论的,家母说过,太后当年指挥三军镇定自若,那份气度,怕是天下男儿都比不上的。”
太后出声开怀一笑,“说的好,赏。”
我掩住眼中的惊讶,看见太后居然让人端了个盘子过来,里面是一碗黑乎乎药。
那碗药的味道很香,清冽的让我迷醉的清新香味。
太后笑着说:“这是祁连山的雪莲,说是对身子骨好,你自小体弱,青衣托我照看,我瞧着这个东西好,就给你备了,担心你宫里的人不会煎药,就召你过来用药。”
太后找我过来,只是为了给我吃药?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真的需要吃药了。
我双手虔诚的端过这个碗,心里隐约有点害怕——万一我死在这里,此生就结束了。
太后的态度诡异的很,我又不能推辞,不然惹她怀疑,可是万一她不想试探什么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和谢依依全杀了怎么办?
可是我还不能露出一丁点害怕的表情,我必须要视死如归一脸欣喜的接受太后的赏赐,我一脸敬仰的看着太后,将碗朝嘴里送。
身边的碧月想要打翻,被我躲了过去。
我必须喝,得不到太后的信任,我在宫里举步维艰,还不如死了重新来。
我这次实施任务的方法根本就不对,藏你妹的拙啊,装你妹的脑残啊……
我喝了下去,当然没有事情。
我甚至觉得全身上下清爽无比。
我身心愉悦的感谢了太后,然后离开了她的栖凤阁。
我回头看着一抹残阳下那几个鎏金的大字,觉得说不出的诡异感,到底,这个地方奇怪在哪里?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奇怪呢……
我回到自己住的小三所之后,立马用筷子抵住自己的喉管,开始吐。
太后给我喝的东西里,有一味药跟我身体里的蛊毒相克。
那味药叫留白,遇长相思就会全身冰冷,痛入骨髓。
传说先帝开国时有个极为爱慕的女子,他为了得到她,不惜毁了她的一切。
那个女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了,他残忍的杀害了她周围所有的人,把她接进皇宫,让她住在栖凤阁里。
那个女子渐渐的被先帝感动,然后与先帝开始了琴瑟和弦的幸福生活。
那个女子就是静德妃。
可是后来先帝暴毙,不知道因为什么。
可是我知道,先帝是中了长相思。
长相思是静德妃原来的丈夫所制的一味蛊毒。
是治疗女子痛经的一种手段。
只要男子愿意给这种蛊提供,不会伤害女子的身体,反而会互相采补。
可是,这两人要心意想通。
这种蛊毒遇血则活,成为活物,两个心意相通相亲相爱的人才会白头偕老。
可是啊,如果有一方心思不诚,或者施蛊毒的人恨极了对方,长相思就会日积月累的缠绕着你的血管,直到你的呼吸停止。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那是静德妃在悼念亡夫啊。
而留白,则是深爱先帝的一个妃子给静德妃的一味药。
之所以叫留白,是因为希望静德妃永远不能留在先帝的心里。
长相思遇留白,必痛彻心扉。
那种切肤之痛我晓得。
我已经知道太后在干什么了,太后就是当年那个做了留白的人。
她怀疑我是静德妃的人了。
我现在开始怀疑我的娘亲——青衣。
我的长相思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到底为什么会种在我的身上,为什么我十岁那年因为长相思差点死掉静玄刚好救了我?为什么静玄可以缓解长相思的毒性?
一个个谜团把我包围我,我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
胃里翻江倒海的冒出那黑乎乎清冽的液体。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但是我知道——我要活下去。
说什么就算死了又怎么样是假的,我不想在这个封建社会待下去了。
我希望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不用担心朝不保夕的被人迫害,不用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抢一个男人,不用动不动的三跪九叩对人卑躬屈膝……
碧月心疼的看着我,“小姐,你没事吧?”
“有事,疼的跟刀片子在我心口剜了一块肉一样,碧月,你说我这么做值得么?”
碧月揉着我的后腰侧,静静的开口,“我知道小姐进宫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也知道小姐要做的事情跟静玄师太的吩咐有关,而太后,一直想查静德妃的事情……而且,陛下和顾旻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五小姐奇奇怪怪的,但也是个有成算的……整个宫里,小姐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用……小姐,我知道你苦。但是小姐,你不要怀疑自己。你既然当初选择了进来,选择了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问值不值得,一往无前就好了,碧月相信小姐,一定可以心想事成。”
我反握住她温暖的手,轻声唤她,“碧月,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谢谢你对我说要一往无前,谢谢你让我不放弃,谢谢你……
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能够风雨兼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就只能是背影。
我不该怀疑的,为了回家的话,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留白算什么,长相思算什么,我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静候佳音,然后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家。目标明确之后我就淡然了,时间还早,离兰陵之乱还有三年。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来,路要慢慢走,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第二天天清气爽,我在跟太后请安之后,带着碧月去荷塘散步。走着走着就累了,我这种世家小姐的虚弱身体,实在是……不吐槽。我留下碧月在荷塘搞点莲蓬做粥吃,然后自己晃晃悠悠的回到住的地方。
我回到自己休息的宫殿时,皇帝身边一个叫小顺子的太监在前厅等我。见惯了清穿文里的李德全和苏培盛,我总觉得皇帝身边的太监就应该有着牛B轰轰的姓名,而不是这种小顺子之类打酱油的货色,所以我反射性的不是那么敬重他。
他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谢三姑娘,皇上和谢家五小姐在香满园赏花,急招您过去一趟,你倒叫杂家好找,太后身边的人说你早就离开了,怎的如此之慢?”
我琢磨了一下说辞,非常诚恳的说:“我在路上内急,于是找个地方小解,一不小心迷路了,再一不小心,就走叉了……最后,许是上天感受到了您对我的期待,于是指引着我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又找了回来。”
以上,真的是我发自内心的理由。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赶紧走吧,别让陛下和五小姐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