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昌政猛吃一惊。
白少潼咧嘴笑了出来:“我早就找到娘亲了啊!不过,父亲,我不是儿童了,我是少年人,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白颂年哈哈大笑,抱着他转了几个圈,一时悲喜交加,百感交集:“我要立刻去告诉你母亲!我对不起她,这么久以来,都认错了她。”
白颂年准备启程去大山下的联络站,却到底没有成行。兵工厂研究出了新型武器,可以在最简陋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提高武器火力。
他只好先把叶晏的信寄到梁语嫣的手中,并诉说思念和愧疚。
梁语嫣看到信时,泪流满面,原来卑鄙无耻的叶晏早已告诉了白颂年!
她从不怀疑白颂年会不会嫌弃她的身体,她只是怕他一辈子不能释怀他没有给予的及时保护,怕他不能释怀那不能弥补的时光与苦难。
“我也爱你,颂年。”
她轻轻抚摸信件。
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声。
她连忙找来大妮儿询问——现在大妮儿也是一名女兵了。
“线人传递电报,日军准备空袭轰炸J城,他们发现了少帅的兵工厂,是冲着兵工厂去的!可是刚刚打雷,联络站的电报机坏了,无法向少帅示警!”
此时,漆黑的夜晚下着瓢泼大雨。
闷雷轰鸣。
梁语嫣心惊肉跳,又叫来电报员询问,心里一片冰凉。
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J城!
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立刻下了决心,朝着白颂年送给她的那架战机跑过去。
“小姐,你做什么?”大妮儿大喊。
“秋秋!”薄老爷惊喊。
梁语嫣回头:“爹,大妮儿,我要去救他们,颂年和少潼都在那里!战争一旦开启,每一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此去,不仅仅是为他们,我还要去履行我的使命。你们,等我回来!”
言毕,她的背影消失在冰冷的雨夜中。
薄老爷的眼泪和雨水混为一体,他痛恨日军的残忍、战争的残酷,更痛恨没有办法阻挡女儿的脚步,也不能阻挡。
几分钟后,一架战机从大山脚下起飞,梁语嫣戴着耳机,眼中含着泪光,坚毅的目光望着前方:“白颂年,让我最后一次为你保驾护航!”
雨水纷纷,雷声滚滚。
她只能用指南针辨方向,凭经验和速度判定经纬度。
半个小时后,她迎面拦截住敌机,出其不意,出手便炸掉两架敌机,第三架惊慌失措,在天空中打了个旋,轰一声坠落地面。
空中拉响了警报声。
剩余的七架战机围拢过来。
同样是战机,但梁语嫣的战机是八年前制造的,而敌方的战机是新机型,性能自然更优。
但她毫不畏惧,她自信有更好的驾驶技术,灵活地在空中闪挪腾移,杀出一条血路!
她本想惊走日军战机便撤退,但日方被击毁三架飞机,恼羞成怒,一直紧追不放。
她眼中沉静到古井无波,心跳一丝紊乱也无,转念间,已经调整好战术,调转方向,由被动防守转为主动进攻。
轰,轰,轰,空中连续传来爆炸声,比烟火更璀璨,比雷声更嘹亮!
当敌军只剩下最后一架战机时,她也精疲力尽。
那架战机亡命奔逃,她本不想追,却发现自己的飞机油箱燃烧,机翼损毁严重。由于剧烈的碰撞以及躲避炸弹大炮,很多功能失灵。
她无法着陆,而飞机马上就要爆炸了!
梁语嫣闭了一下眼睛,泪水滑落,心中充满无限的遗憾。
“对不起,还是不能陪伴你,永别了!”
她目光凌厉冰冷,盯着前方,将速度调至最大,追了上去。
残破的机身,摩擦空气带出一连串的火花,像火凤凰飞过天空,长长的火焰尾巴呼啸着划破天际!
轰隆一声,高空中炸开两朵艳丽的蘑菇云,炽热的火光撕碎了黑夜!
远方J城,白颂年心脏骤疼,这个深夜,他格外焦躁。
黎明前的最黑暗时刻,他胸口滞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出去,开上车子,冥冥中,他感受到了命运的蔑视,一刻也无法等待。
必须马上见到梁语嫣!
刚刚启动车子,黑夜中一条人影迅速向他跑来,高声喊:“少帅!紧急情报!敌袭,敌袭!”
他下了车子,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联络站发来的电报,准确情报,日军将派出十架战机,于今夜空袭轰炸J城,主要打击目标——兵工厂!”
白颂年咒骂一声:“又是空袭!”
这个时代,武器技术决定战争胜负。
他常常痛恨,并亲自投入到武器研究中,但收效甚微,技术变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战火纷飞的年代,被侵略一方条件更艰苦,进步更难。可再艰难,也不能停止研究。
这几年,他退居二线,支援一线抗战,提供无数的武器,日军必定得知他已经拿到武器制造图纸,他的名字在日军必杀黑名单上名列前茅,在日军强力的搜捕下,他被迫多次转移兵工厂。
白颂年终于记起哪里不对,既然叶晏知道他在哪里,日军又岂会不知?
他望向联络站的方向,目露遗憾,冷声下达命令:“迅速转移兵工厂!通知J城司令,做好防空准备!”
“是!”
J城上空拉响防空警报。
白颂年轻喃自语:“玉烟,我很想立刻见到你,但家国使命,只能将儿女情长放一放。我又一次失信于你,请原谅我。等我。”
他戴上军帽,身影没入黑夜中。
前方,黎明的曙光乍亮,泛着冷冷的,带血的光。
凌晨时,他收到联络站发来的电报:雷雨夜晚,日机返航,兵工厂暂时安全。
同时,他收到梁语嫣的电报信:信已收到,惊喜交加,愧疚难当,请尔以平安为重,勿念。
之后的三年,兵工厂辗转撤离多次,梁语嫣告诉他,她学会了收发电报。
两人便以电报联络,夫妻情深通过电波传送,诉说对彼此的思念,待和平到来,他们相约长相厮守,再不分离。如薄老爷的鹧鸪天中所写,山迤逦,梦氤氲,何当共隐一溪春。
白颂年每一次穿越死亡火线,便更思念妻子一分,面对日军、炮火,他可以镇定地指挥,唯独想起妻子时,常常惶恐。
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随时可能牺牲,他常常惶恐无法见到梁语嫣最后一面。
抗战八年,日军谈判投降,举国欢腾。
一小部分日军信仰崩塌,有的剖腹自杀,有的疯狂反扑,滥杀无辜。
白颂年率领部众,进行最后的保卫战,拼死杀敌,最后一个敌人在最后一刻拉开了手榴弹。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他被手榴弹炸飞,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他望着天边血染的夕阳,无限眷恋地闭上了双眼。
终于没有负了山河,只是,负了你。
白少潼、白大帅、聂昌政、薄老爷、大妮儿、周大壮等人,将白颂年和梁语嫣的骨灰带回家乡,葬在那片青山绿水之上。
一对染血的胭脂寒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芒。
【HE小番外】
白颂年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人影晃动,他咳嗽了几声。
一道倩影连忙过来,扶起他,给他喂了几口水。
他这才看清眼前熟悉的身影,眼眶突然湿润:“玉烟。真高兴见到你,我以为我死了。”
“白颂年是死了,你还没死。”梁语嫣不客气地说道,“你决心赴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和少潼呢?”
话音未落,她抱着他的肩膀,泪如雨下。
由于有过一次被法兰西坑货飞行员坑过的经历,她习惯在自己的战机上各处都摆放降落伞。
三年前,她差点与那架日机同归于尽,但最后一刻,她突然生出无限的眷恋,生命这么美好,为什么是她非死不可呢?
于是,她带着降落伞跳机,任由战机与敌机追尾爆炸。
那名日本飞行员也跳伞了,不过被她利落地干掉了。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白颂年轻拍她的背。
“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少帅,我们以后要在这座大山中当野人了。你愿不愿意?”
“愿意,我的前半生献给了祖国,我的后半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你。”
他轻轻吻她的唇,四唇相贴,越来越激动,密不可分的唇舌就如他们相织相交的命运。
许久,他放开了她。
梁语嫣抵着他的额头,欢喜无限:“你听了叶晏的故事,现在,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薄玉烟与梁语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