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昌政感觉自己在作死，他等了几秒，见白颂年依旧无动于衷，无法，再不抢救，恐怕梁语嫣就没救了。
他硬着头皮，壮士断腕，烈士赴刑场一般蹲身，闭上眼，掐住梁语嫣的嘴巴，迫使她张开嘴，脑袋渐渐低下去。
白颂年沉浸在怔忪里，看到这一幕，唇角轻颤。
梁语嫣与薄玉烟长得实在太像了，她失血过多的苍白样子，就和薄玉烟当初从河里捞上时似的。
他无法对一个面容与妻子一模一样的女人无动于衷，无法眼睁睁瞧着她在自己面前被别的男人“轻薄”，就算那个男人对她没有任何心思，他也是看不下去的。
聂昌政亵渎的不是梁语嫣，而是他妻子——薄玉烟的脸。
“等等！”
聂昌政如蒙大赦，才不管白颂年有什么交代，站起身，拔腿就跑，利落得一个字没留下。
“……”
白颂年嘴角一抽，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叫住聂昌政做什么，说“你放开她，让我来”？还是说“让我准备一会儿，等我准备好了，你再给阮小姐做人工呼吸”？
无论哪一句，说出来都很混账。
他认命地俯身，将梁语嫣抱进船舱。
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他心中难以有任何杂念，毕竟梁语嫣气若游丝，身体冰冷，脸色白得像鬼，嘴唇冷冰冰的，哪有平时艳若桃李的样子，说是个水鬼都抬举她了，她连水鬼的活泛劲儿都没有，至少水鬼能蹦能跳。
如此，他怎么可能对一个行将木就的女人有绮念。
梁语嫣的呼吸渐渐平顺，心脏跳动越来越有力，不过与正常人相比，仍然虚弱得多。
做心脏按压时，不可避免地扯动伤口，潮湿的中衣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她低低痛吟一声，睫毛颤了颤。
白颂年贴在她冰冷唇上的嘴巴受惊似的离开，他看了看她胸口的伤，眉头再次蹙起，这时岸边传来车子的声响，他扭头，车子后座坐了一位女士，那女士穿着医生的白大褂。
他心下一松，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梁语嫣的伤口，便快步离开船舱。
治疗的事，还是交给医生去做吧。
李万青给女医生打开车门，殷勤地向白颂年介绍：“这位是……”
“病人在哪里？”女医生下车就打断李万青的介绍，一脸严肃，“我听说病人中枪，需要做手术，我需要立刻见到病人！”
“船舱。她刚落水，刚从水里捞起来。”白颂年言简意赅，指了个大兵带女医生进去。
显然，他对这位女医生很满意。
虚假客套，不如抓紧时间抢救生命。
李万青挠挠后脑勺，背上医药箱，跟上女医生，到了门口，女医生接了医药箱，却将他赶了出来。
白颂年问有些落寞的李万青：“怎么来了个女医生？哪里请来的？”
之前没有见过，应该是哪家医院的，毕竟“女医生”这个工种太稀罕了，若是见过，凭他的好记忆力，他不会记不住。
有个女医生也好，正好可以照顾梁语嫣。白颂年淡淡地想着。
李万青笑嘻嘻的，像自己得了赞美似的，与有荣焉：“报告少帅！她姓郑，叫郑茵慈。郑医生是从上海来的，前几天才到鱼苏医院工作。上次追杀沐大帅，咱们兄弟有不少人受伤住院，好几个人都是郑医生的病人，大家伙儿去医院探望兄弟，自然就认识这位大美人儿，郑医生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怎么碰到她的？”白颂年问得漫不经心，对这位女医生并不感兴趣，知道她会做手术就可以了。
“郑医生跟几个医生在大街上义诊，我一想，阮小姐也是女孩子，就向郑医生求救。郑医生二话没说，立刻带着医药箱跟我一起回来。”李万青嘿嘿笑，又严肃地说，“少帅请放心，郑医生亲自操刀给几个兄弟做过手术，她的医术是公认的。”
“嗯，你们好好盯着。一定要抢救回阮小姐！”
白颂年完全放了心，这边他帮不上忙，便疾步离开。
他满心挂着甄炳堂是杀害他妻子凶手的事，一点装不下别的事，可离开之后，脚下却沉甸甸的，似乎牵着绊着什么一样。
“少……”李万青抓抓后脑勺。
他不明白，梁语嫣还没脱离危险期呢，少帅竟然走了！甄炳堂的案子的确很重要，可他已经被抓住了，逃不出少帅的手掌心，什么时候审不是审？
少帅这个时候离开，真的好么？
没有人回答他。
再次看见甄炳堂的脸，白颂年心中依旧恨意滔天！
他恨不得亲手将这个杀害他妻子的刽子手千刀万剐，剁成碎肉喂狗！
灼人的目光令甄炳堂回过头，他清楚地看到了白颂年眼中的恨意，身体瑟缩了下，第一次开口：“阮小姐……死了么？”
“我说过她死不了，很快你就能见到她。甄炳堂，我与你无冤无仇，我想来想去，一定是有人雇佣你杀人，而且你很在乎那个人，对不对？”白颂年冷冷地勾唇。
他这个人很少笑，此时此刻，这么一笑，倒瘆人得很。
甄炳堂不自觉打个哆嗦：“不是，没有人指使我、雇用我，是我自己想杀少帅夫人和阮小姐。”
“你果然承认了！”白颂年的眸子一下子赤红。
他是个聪慧的人，当甄炳堂朝梁语嫣开枪，便一下子想明白也是他杀了薄玉烟。
这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局。
当年，甄炳堂做了些伪装，杀了薄玉烟之后立刻逃走，到了无人地方，换下伪装，装作追查凶手的士兵，与其他追捕的士兵们混在一起，不仅没遭到怀疑，反而被白颂年看重他老实忠厚、尽心尽力，对他的信任更胜以往。
他挨个调查白大帅的亲信，挨个调查他的死对头，万万料不到，正是他看重的亲信杀了他心爱的妻子！
甄炳堂瘫在地上，深深埋着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对不起。”
“血债血偿！‘对不起’三个字，在我这里不值钱，抵不了我妻子的一条命！甄炳堂，你不说不要紧，我会查出来那个人是谁！”白颂年冷声冷语，忍住要把甄炳堂大卸八块的冲动，吩咐身后的士兵们，“将他带回去，关进死牢。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