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之战后,三千年只出了不足百位灵体修者,这些修者全都被四仙宗网罗一空,但其中没有一个的灵体排序能入前三。
伯兮的灵体是吞月赤髓剑体,排序第一位,南境寒琼仙阙为了他不惜自毁颜面做出杀婴儿的事情,而北境太微仙宗,掌教亲自出手,把他抢回宗门,而东境的浩无仙宗与西境的无极仙宗必定也为了夺取他做过不少暗地里的勾当,只不过不为人所知罢了。
对四仙宗做法多少有些不能理解的颜晓棠,在太微仙宗执法长老卞青身亡后,彻彻底底的理解了。
伯兮才有筑基期的修为,虽然他的紫极生灭剑天下无匹,但修为这么低,差着卞青多少个境界,能击杀卞青还是太厉害了。而且,卞青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她以前只知道神识可以幻化出飞剑,剑气也可以幻化出飞剑,却想不到连剑意都可以化出飞剑,也不能说全是剑意,那是伯兮自身,他的剑意别说通灵镜收不了,强而为之的话法宝也会被损毁,想必卞青就是知道法宝无用,才没有拿出法宝来抵挡。
太微仙宗的长老,说来身上又怎么可能还有灵器?应该全都是品阶不低的法宝,尤其身外那件似水非水、似沙非沙的披风,可惜一朝尽毁,无法证实。
卞青只留下了四朵梅花和满地负伤的弟子,那梅花摸上去是真正的梅花,花瓣都是软的,还有梅花香气,必然也是法宝,并且还是成套的稀罕法宝。
伯兮在脚没碰到地面的时候就昏了过去,是谷风赶过来接住了他,否则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颜晓棠已经能动了,但是心神被冲击得不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谷风抢走了这个“机会”,看谷风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庄子里有早就置办好的马车,马匹身上烙有虞国军中的印记,至少在虞国国内,通关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颜晓棠没预料到离开风山渐时,跟随的人会有那么多,马车都不够用了,幸好马匹足够。
在她吃人的目光下,她和伯兮同车,召南和谷风同车,月出和徙御只得率着一群被下了禁制和合荒桃木树叶的俘虏骑马,虽然赶得很匆忙,不过什么都不缺,准备起来便也不乱,很快这一行人马就把风山渐甩在了身后。
蓬河,上齐,仁林——这是路经的虞国城池。
瑞舟,观鼓,再到复南,颜晓棠才终于说了个“到了,就这吧”。
都是修者,日夜赶路就像没有了疲惫的资格,换马换车,从未住过客栈打过尖。
明明赢了,连太微仙宗派来追捕他们的执法长老都杀了,却还是逃得凄凄惶惶。
开始上路时,月出还试着说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颜晓棠每天就只说最简单的几句话:
“前方可以换马,快。”
“过几天再休息。”
“这里人烟太密集了。”
除了这些给人压力的话,她几乎不说别的,或许是在害怕吧。
太微仙宗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当它要一口吃掉什么人的时候,要多大的力量才可以反抗?
在她看来,谷风、月出、徙御,哪怕召南都是可以回去的,只有伯兮,沾上一丁点太微仙宗就会毒死他。
她想远远的离开北境,把所有危险甩在后面,可是脑子却在提醒她,现在边界上是最危险的地方,死了执法长老,太微仙宗掀起多大的风暴都不足为怪,颜晓棠连抬个头,都觉得头顶的云里藏着人,不敢多看。
召南中的是暗算,假冒召南的人在以前只能用抓捕叛宗弟子的方式来通缉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天大的理由可以尽全力地来弄死他们,换做是她的话,她不会留力,所以连事先准备好的地方也不敢用了,怕被顺藤摸瓜,亏得她不缺钱,这一路的花费,买几座城池都够了。
一路疾驰狂赶,连召南都自愿服下了灵丹沉睡过去,免得拖慢行程,其他修为高的倒还能保持人样,修为差些的,跟流民差不多脸色,就是敲锣打鼓的说他们是仙人,也不会有人信的。
一听颜晓棠说出“到了”的话,没有一个人松懈下来,绷紧太久,放不松了。
这是复南城外不远的一个村子,本来颜晓棠只想路过这里,但她早就放弃了提前探好路的打算,一路上见路就走,这次居然走进了死胡同里。
这村子进村出村一条路,突然来了这么大一群人马,全村人没有一个吓得躲起来,反倒全部跑出家门来看,稀罕得不得了的地围着,不喝止的话,差点被几个半大孩子爬到马车里去。
复南城很大,离清邑虽然很远很远,可是在清邑的时候颜晓棠就听过好多次中曲国这座大城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大的一座城池,就在它边上居然还有如此淳朴的地方。
她钻出车来听了一会月出跟村民鸡同鸭讲式的问路,突然就下了决定,就这了。
同行的没一个人当真,当真的都是村民。
村子里有一处大宅院,修在村外水塘子边,主人家一家四代被人杀死在里面,荒了一、二十年无主,平时没人敢进去,好在砖瓦牢固,收拾过杂草灰尘就可以住。
过了两天,颜晓棠把官府地契文书,以及上下这么多人的户籍身份文书拿回来,大家才信了。
不赶路的话,用赶路拖延的许多事情就不得不交代清楚了。
召南养了两天精神,气色回过来一点,神智也很清醒,颜晓棠选了个清晨,好生穿正衣服,收拾得规规矩矩地走进那边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召南在水塘边树荫下坐着,月出正使唤以前卞青的弟子刷洗换下来的马具,搅得塘子里的水不断把阳光反射到召南脸上,刺得召南连连摇头。
一看颜晓棠的样子,月出就是一咯噔,顿时就住口不说话了,一路目送颜晓棠走到召南身前“噗通”跪下,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她吓一跳。
墙头上躺着晒太阳的谷风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嚼着根瓦隙里长出的草动也没动。
颜晓棠一头拜下去:“师父,我错了,我认罚。”
召南立即就把手伸过来,想要拉她却又犹豫着放回了腿上。
“起来说话吧,这一路辛苦你了。”
很客气的语气,颜晓棠听得眼眶发红,干脆利索的站起来,眼睛朝呆立一边的月出那一扫,月出平白就气短了一截,没懂她什么意思,再被扫一眼,才“哦”一声叫,招呼其他人离开院子。
只剩下师徒几个后,颜晓棠才开口,她也知道这一阵她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为了伯兮她跟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却偏偏带不了伯兮走,眼下是伯兮还没醒,等伯兮醒了还是这样的话,他本来就尴尬的处境会更加尴尬。
“辛苦什么的谈不上,都是我该做的,二师兄天天给师父调养身体,比我辛苦多了。”
一听颜晓棠居然夸到自己,谷风没撑住,在墙上歪过头来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四师弟居然说他的好话!
月出正好赶走人回来,不好意思地抓着头,他是做师兄的,结果没有一边能帮上忙,打架也不行,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了。
颜晓棠道:“我知道我脾气很大,从风山渐出来我们就多加了那么多的人进来,没有三师兄从中调解,我想有几个都要找我拼命了。”
月出被夸得更加不好意思,却也生出不太对劲的感觉,他们这老四什么脾气都知道,又狂又傲的,突然挨个夸起人来,就觉得汗毛在跳。
果然她下一句就开始捅天了:“我要认错,我有伯兮消息的时候隐瞒了,因为……师父、二师兄、三师兄都盼着回太微仙宗,我跟你们正相反,我巴不得永远不回去,回去大师兄活不了。”
与其说是认错,不如说是控诉:只有她想到伯兮回不去,连召南也只是问起过伯兮的行踪,更多的就没有了。
召南一句话不说,他的沉默比以前多得多,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是从看到执法长老死在伯兮紫极生灭剑下那天起。
颜晓棠等了一会,没等到一个人出声。
“我受箭伤昏迷的时候找到了大师兄,可能因为断骨锁魂狱是师父用从我娘亲眼里取出的冰种炼制的,跟我有血脉关系?后来我就经常去找他,我的剑意就是从他身上学的,他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他只知道有个人在附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许在坟坑里,也许不在,看起来很像太微仙宗,不过我没有去过,我比较不了,我没有带他回来的办法,直到从穆迟迟那借来她的通灵镜。”
“穆迟迟那镜子是境天法宝?”谷风坐了起来,没让颜晓棠再一个人自说自话下去,连月出都听得出颜晓棠话里谴责的意味,召南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谷风实在想不到,四师弟竟然对师父抱着那么大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