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们进来吧,我还有事要找你们。”颜晓棠话题一转,真的就把徙御被劫走的事情丢开了。
衍泽吩咐门外弟子叫人进来,颜晓棠百无聊赖坐到一个大木箱上面,手支着下巴,脸上带点小疑惑:“管文央。”
“小人在。”管文央连忙答应,有事都是叫的衍泽,颜晓棠还是头一次叫他,他说不上到底是兴奋还是紧张,办砸了,机缘也会变成缠身厄运。
颜晓棠道:“你觉得徙御好看吗?”
咦……管文央差点想抬袖子抹汗,颜晓棠极少有心情闲聊,可这句话不是闲聊是什么?
“好看……算好看吧。”长老大人苦思冥想,这男人看男人,没有到会生出嫉妒心的地步,谁会注意好看不好看的啊?徙御还是个毛孩子,细麻杆一样的身形,还扎个翘翘的马尾,虽然看起来很精神,可是马尾的高度一算进去,整个人更细了,都没形了,至于脸,也是张没长开的猴儿脸,五官都没展匀净呢,但是说不好看,又恐掉了颜晓棠这做师兄的面子。
“你也觉得他不怎么样嘛!”颜晓棠慢条斯理叹口气:“穆迟迟是没见过美人吗?连徙御都能掳?见着我其他师兄可怎么办?”
管文央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只好干笑,却不知颜晓棠的识海里,合荒传出一道神念:穆迟迟识海里的树叶动了一下。
颜晓棠心道:“有门。”忙再接再厉,“你说我哪个师兄最好看?”
管文央的汗,一下子就透了后脊梁,为什么跟衍泽说话的时候,颜晓棠就那么的那么的严肃呢?摊上自己的时候,就得聊起男色来了?
抹一把汗,管文央道:“小人只见过月出大人。”
“嗯,如何呢?”颜晓棠看来还想就容貌问题继续聊下去,十分的兴致勃勃。
管文央“咕唧”咽口唾沫,这种话题,他一辈子都没谈论过,真是毫无经验啊!随即一想月出跟颜晓棠还算亲近,那便……朝死里夸吧!
“月出大人自然是非常好看的。”
“咦?”颜晓棠听得小眉毛一挑,“你也觉得我三师兄更好看吗?”
管文央忙点头,每点一次头都觉得颈骨要断了,头点得格外沉重。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么去夸一个少年模样的,似乎是不太妥当。
衍泽走了过来,鬼使神差地突然来一句:“玉简上的画影,管长老不止见过月出大人一个吧?”
颜晓棠也是一愣,她只是想随便搬一个不在场的师兄出来当诱饵而已,没想把属于她的那个给扔出来。
但管文央跟衍泽突然的心有灵犀了,他们虽不清楚究竟,但颜晓棠确实曾经表现出跟伯兮最为亲近的迹象,最有利的证据,便是上次那道可怖的剑意——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在颜晓棠面前夸别人,不如夸伯兮,哪怕提起伯兮胆子就在颤。
“衍长老提醒的是,玉简内的画影,最好看的自然是另一位。”管文央说完发现颜晓棠看他的眼神不太善良。
衍泽接着道:“其实不必要画影佐证,您的大师兄原先便是个出类拔萃的英杰……”衍泽笑眯眯的,一哈腰抬起来,正对上颜晓棠看他如同蛇看青蛙的眼神——这,拍到腿上去了?
颜晓棠差点就想杀人了,要不是合荒告诉她穆迟迟没有动静,她一定会揍死这两个没眼色的长老。谁家要跟他们聊男色啊?只是下个饵而已,不在场的谁都可以,扯到谷风身上最好了,偏被他们搭到了伯兮头上,伯兮那是别人能觊觎的么?岂有此理,颜晓棠这个气难平……后来安排那百万黄金时,脸都一直阴沉着,唬得没一个人敢大声点喘气。
不管多乱的时代,都不会少了贫贱和豪奢,邕国在北境是一等一的强国,颜晓棠从小就在清邑长大,早已见惯了这两种色彩相溶于同一座城池里,几墙之隔,一方是金玉满堂酒肉欢宴,一方是衣不蔽体饥寒交迫。
清邑的贵妇千金不会知道海民有多穷苦,海民也想象不出深宅大院里的花销有多肆意。
“这粒黑珍珠,你们卖给商人只有一百钱,这一个金扣子,金店里也只能卖出几十钱,可是把金扣子加到这粒黑珍珠上面,这个坠子能做项链,能做钗头,还能做耳环,放回金店里值五百文。”
大家都知道,不知颜晓棠说这番话有什么用意。
她捏着黑珍珠道:“放到清邑城外的金店,值一百贯。”
一片倒抽气的声音。一贯钱是一千二百文上下,同样是金店,清邑的卖价便高出两百多倍——但这还不算什么。
颜晓棠道:“送到王亲国戚桌案上,就不是铜板能买的了,值这个。”
她袖子一挥,旁边一只小箱子上摆出九个金锭。
这次,满仓库死寂一片。
没人敢信,在他们这花点手艺功夫就能把金扣子合到黑珍珠上面,除了金扣子需要去金店买,黑珍珠那都是自家的船捞回来的,不花什么钱,也就是说……走不出千里地,价格便能翻出几万倍。
颜晓棠给了管文央一个眼神,管文央打从先前被衍泽误导,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后,就一直不是滋味,这时忙站前道:“大人说的是真的。”
在海民们惊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的时候,他小声问颜晓棠:“大人是想要他们自己做出首饰来吗?可是手艺能学,又怎么能放到贵人们的桌案上去?”
颜晓棠冲他眨巴两下眼睛,他立即冒出一头汗来,所以这个事情,就是他回到清邑后,必须要做的了。
“和栖迟宫常有书信往来吧?”颜晓棠皮笑肉不笑的,百万金,用处多着呢!只用在清邑一个国都,在她看来已是亏本了。
管文央的汗真的滴下来了:“中曲国正跟虞国交战,恐怕……”
颜晓棠大刺刺道:“你担心他们买不起?我告诉你,这世上多的是富贵一天便醉生梦死一天的人,晚上要裹被卷逃命,白天还在买丝绸金玉的人,我见得多了,说不定,战乱之国比强盛之国赚得还多。”
管文央再不敢质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不重要,颜晓棠从来只喜欢看结果。
她出钱从海民里选人去学手艺,再有照莱落霞宫撑腰,还有这位清邑落霞宫三长老的暗中帮助,加上她知道的无数清邑权贵们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利用起来就这么放置着,太可惜。
俗世中的金银对于修者而言,并不意味着毫无用处,一个东西有用没用,要看用的人,不看东西。
百万金,对她也不是小数目,即使管文央是清邑落霞宫的三长老,身家也才万金而已,可是有气合丹以及腹鼎经,颜晓棠毫不在意地就把百万金对分为两半,这两位长老一人取一半,她想,再贪财的人也不会把生命放在钱财之后。
这件事,看来很大,但对她而言,花两天时间处置就已经很不错了。提升修为,修炼剑意,以及守着伯兮,每一样都比赚钱重要。
而且她单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怎么下手,衍泽虽滑头,还有落潮民在旁,细细碎碎的便商量开了,一直弄到晚上。
天已经晚了,颜晓棠就没有再回大屋去,直接在商桔栋家找了间屋子住下。
沙洲这地方是没有打更人的,也没有清邑晚上的热闹,本来就很静,怕吵到颜晓棠,差不多在她进屋的一盏茶功夫后,整个商家就全安静了下来,几十个人,连耗子的声音都发不出,死寂一片,让颜晓棠觉得自己住进了鬼屋一般。
她打开门朝外探头,就只有深长狭窄,两边都是板壁的过道,又没有张灯照明,从门口看去活像深不见底。
咽口唾沫,颜晓棠缩回来,心里盘算着去找伯兮,在他身边便不会觉得害怕和难熬了。
一回身,灯火照亮了另一张脸……
颜晓棠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就是股狠劲,被吓到心脏都要爆裂了,身体却下意识地一巴掌甩了过去,单单甩出手的力量,就把手臂都挥得发疼了。
打了个空,再下一息,穆迟迟已经飞快地退到离她最远的地方去了。
颜晓棠这才认出穆迟迟的脸来,暗暗松了口气,白天下的饵起作用了。穆迟迟果然有藏身的手段,能听到她跟衍泽和管文央说的话,却半点形迹不露。
“我师弟呢?”颜晓棠问。
“你大师兄叫什么名字?”穆迟迟问。
两人竟然同时问出口。
颜晓棠小眉毛一蹙就想发作,穆迟迟忙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师弟还在我手里,我别的本事没有,藏人绝对没有问题,你要是杀了我,我保准让你一辈子找不到他。”
“我不杀你你也不会交出徙御,结果一样,我为什么要落下风?”颜晓棠干脆指出来,她捏着的是穆迟迟的小命,穆迟迟捏着的是徙御,真要比较的话,自然她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