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走,谷风和月出朝她走离的方向看了一阵,谷风根本不信月出说的——过去这位颜颜师弟很闹腾的话,其实别说是颜晓棠,连月出以前也是个静不下来的,但现在一个拼命修炼,一个寡言少语,都是因为伯兮?
而召南身上的事,也跟伯兮有关?
谷风看向月出时,便相当的不客气:“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那件事本来无关紧要。”月出争辩了一句,就不再为自己辩解了,“其实就是发现合荒桃木时候的事,当时是师父和大师兄从一个女鬼身上问出来合荒桃木的,这女鬼死了几千年了,还是本派弟子,叫雨迟……”
谷风的表情一开始很认真,后来吃惊,最后……连酒窝都被填平了,他是有点忌惮伯兮的,可这忌惮还是很多年前的印象,哪怕月出有告诉他秘境里最后那道剑意,可是剑意这种东西,不在当场是无法体会到丝毫的,偏偏月出修为又那么烂,烂到身为掌教亲传弟子,却跟外门长老一个水平的地步,叫谷风相信月出当时快被吓尿,谷风也想象不出来究竟是惧怕到什么程度——他觉得他一拳对着三师弟打出的话,三师弟也会想尿的。
那修为太惨不忍睹了。
颜晓棠和徙御不一样,两个其实都还不能算做得到了召南的传授,那点看不到的修为自然不需拿出来比较。
可是身负断骨锁魂狱,伯兮哪怕曾经是天纵奇才,一年被断一次根骨,就算他有师父的维护,不死也属大幸了,每年跌落一次境界那是不可避免的!
月出也提到过,伯兮的修为已经落到筑基期了,算一算,今年,伯兮便得落回炼气期去。
哪怕他修炼的紫极生灭剑霸道无匹,但是连修为都跌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还能带来诺大的威压,在身带禁制的情况下,把一个鬼吓到魂飞魄散?
谷风心里冒出“打死也不信”五个字,问道:“所以你和颜颜认为,现在师父其实没醒,醒的是师父放进识海的,那个叫雨迟的女弟子?”
“不像吗?”月出反问。
谷风回味了一下刚才召南的动作,手指贴唇,缩手挡胸……不行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真的,那绝对不是师父,师父就算将来不能飞升,不得不兵解赴轮回,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只要没投成女胎,绝对不会变成一个那么娘气的家伙!
月出极有同感地看一眼谷风,提醒道:“其实,看一眼伯兮就昏过去,已经证明他是谁了。”
那雨迟,今日又魂飞魄散了一次,还是因为她看了眼伯兮。
谷风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我就说……我做不了大师兄……”吓死鬼的本事,他真的不会。
……
现在早就过了海市最鼎盛的季节,再热一拨,很快海面便见不到渔船了。
外门弟子在礁石上搭了不少木头栈道用来通行,颜晓棠顺着走,没想到居然走出二、三里地去,远远的,还能看到几条渔船在打渔。
本来没有海民敢过来这一片打渔,衍泽听说商桔栋拜了颜晓棠为师后,划给落潮民一大片鱼群最多的海域,落潮民今年可是扬眉吐气了,一开海市赚到往年十倍有余的钱不说,为首十五家落潮民还都得到了照莱户籍,听说照莱官府以后也会慢慢对其他海民放开户籍关卡,这后一个消息可是多少辈海民盼都盼不来的惊喜。
一片欢腾之下,帮助颜晓棠对付落霞宫,那之后一个多月的日夜不安,早都被忘记到海对面去了。
但商家和翁家没有去那片鱼群众多的海域分甘夺味,他们问清颜晓棠几个住到礁石群上后,就跑到附近来打渔了,衍泽担心他们惊扰了里边的人想要驱赶,他们却很有分寸地从不靠得过近,在礁石上能看到两家的船离得不远,挥手便能看见,可却听不到捕鱼发出的各种杂音。再加上一个身份特殊,衍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的商桔栋,索性便不管了,只嘱咐手下弟子,若要闯到礁石上来,才加以阻拦。
颜晓棠虽然再也没见商桔栋,每月十六、三十两天衍泽都会过来拜见,把她感兴趣的事情略说一说,所以她大概也知道一些。
商翁两家的船虽然跑得远了很多,路上要花不少时间,不过这片海域已经很多年没有渔船到过,鱼群之多,鲍鱼之肥美,甚至珍珠、珊瑚这些奢侈物,每每都能让两家满载而归。
有次月出便提起过,曾想帮这些贫贱穷苦的人,如今也算是实现了,缘分就可以到此为止了,所以每每看到两家的船在附近打渔,他却没有动过去交谈一句的念头。
对修者而言,一因一果一饮一啄由天定,缘分已尽,天数终了,那么更多的纠缠带来的,只会是魔障。
颜晓棠当时很是惊讶了几天,总觉得月出不像是心胸这么豁达的人,随即便想到月出是很小就跟着召南的,耳濡目染之下,说出这番话也不算奇怪。
现在看着那些渔船,颜晓棠就想自己跟他们的缘分也只剩下商桔栋一个了,其实那天如果没有阴差阳错的答应,那么这因果缘分也早就结束了,对商桔栋的将来……哪里有什么将来的考虑,她自己才十岁多,连自己的将来也仅有一个打算,又哪会给徒弟做打算,一切走着瞧吧。
召南……不知道还会不会醒,醒过来,还是不是师父也未可知。
颜晓棠深吸一口气,对着扑面而来的海风狂喊:“颜颜!靠自己!靠自己——”
将希望寄托在召南身上,才会失落到不知所措,一开始不要寄托,今天就不会彷徨。
“咳……”
身后忽然有人咳嗽一声,颜晓棠猛一个转身,看到谷风站在几步外,正在激烈蹦跳的心脏一下子就摔了下来。
“二师兄。”
颜晓棠叫得十分生硬,谷风难得没笑,把空空的手朝颜晓棠一递:“看你已经有炼气四层的修为,我将这锏里的禁制重做了,你试试炼化,看能不能用。”
他手里什么都没拿,颜晓棠愣了一息才想起半年前找到的那把锏。
可月出不是说那锏必然是有名字的,无法用等阶划分的兵器吗?如此难得的法宝,让给她用?谷风舍得?
看她不接,谷风露出尴尬不自在的表情,手却没收回去。
“我费了些时日才找到另一把,否则锏内炼制进去的法阵都是成套的,单一把发挥不出什么效用,不论你将来换不换兵器,这是你第一把兵器,若是随意对付,将来隐患不小,所以……”
颜晓棠不说话,对谷风,她的戒心从来就没有减轻过,而且也从来没用心掩饰。她就这脾气,看得出、猜得到旁人的心思,但把她自己的注意力用在这些事情上,再进而做出点什么那就不可能了。
谷风看出来,更加尴尬,忙解释:“咳,我不是要博取你的好感,博取也没什么用,师父伤到如此地步,回宗门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也早已被内门通缉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师兄,师父无法传授管教的,我必须替师父尽责。”
颜晓棠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想用兵器开个头,以后好用“替师父尽责”的理由管教她。
不给兵器,谷风要是这么说了,她也没能力说“不”,虽然可以一怒离开他们,很有骨气地跑出去当个散修,但她才只是会炼气,真正的太微仙宗心法她根本还没资格去学,就一直用炼气的口诀炼到老死,呵呵!让找回伯兮的决心变成打在自己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面子算个屁。
话是这么说,不过颜晓棠显然做得还远远不够好,她那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被谷风看到了,然后她才去补救:“多谢二师兄。”
说着,虚接一下,谷风把那一对看不见的对锏放到她手里,沉甸甸的,一对肯定比单只重。
谷风笑一笑,把酒窝亮了一下就要走,临走道:“这禁制内含两个法阵,师弟若不懂,可以问,不过这两个法阵都最为简单,自己摸索清楚的话,对以后的修炼有莫大的好处。”
颜晓棠捧着对锏坐下来,自己给它取了个名字:无冢锏。看都看不见,主人一死,它便无冢可葬。
神识一浸入无冢锏里,颜晓棠就看到了两个相叠的法阵,说是法阵不如说是篆纹,都是纹路构成的,果然非常简单,但颜晓棠完全不懂法阵禁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握着锏便开始找篆纹的起始。
她见过召南画“晦金符”,符也是法阵的一种,既然画符有落笔的地方,也许篆纹就都有落笔处。
她认为学篆纹法阵,就跟学写字是一样的,先临摹,临摹得像模像样了,其中结构便容易懂,再去探究这个字代表的意思,就好学得多。
只是想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颜晓棠找了四个时辰,饿到要昏过去,才摸出点规律,至于落笔处……还需更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