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这敕令竟然有用!
月出双眼一闭,一道丹霞透体而出,将下方的整座云台和盘龙柱,还有更远处的巨大山壁照得亮如鼎炉内部——一缕残魂,居然一现身就有丹霞相随!
湛寂、鹖央、三品三人齐齐向召南看去——这残魂所属的究竟是太微仙宗哪一位前辈!?
召南站在盘龙柱顶,身后是被断骨锁魂狱封起来的伯兮,他一手放在颜晓棠肩头,一手执袖挡口,似乎也被这现身的残魂惊住。
这残魂还有一线连着月出头顶,仍借月出的身体说话:
“你是……这一代的掌教么?”
颜晓棠想说什么,被召南一捏肩头,感觉到力量不轻,急忙回头去看,召南向她摇头:“前辈待你宽容,不得无礼。”
召南袖子后的嘴唇发乌,动用真元损身伤神,有些支撑不住了。
“是。”颜晓棠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挨近师父半步站定,好让师父借她站稳。
那残魂被丹霞遮掩,看不清面目,但月出脸上露出痛苦为难的神色,一双眼睛照样紧闭着,开口道:“纵如此,不得不为。”
这里话没说完,上方境天入口消失,竟然显露出一片浩淼璀璨的星空,颜晓棠识海里一震,她识海里的小星空竟然跟这一片星空隐隐共鸣。
月出朝她这里转过脸来,似乎察觉到了。
颜晓棠打从生下来头一次不怕鬼,乘着召南在身后看不到她表情,恶狠狠地瞪回去。
境天入口一消失,四位掌教齐齐变了脸色,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星空,有一些接近,有一些则完全不同,没有入口,难道冲出去也回不到祖荒山了?
鹖央身上发出裂帛声,又惊又急之下,她居然撕坏了法宝,挺身而出道:“前辈可知,弑神之战后的三千年里,只出了伯兮一个吞月赤髓剑体?前辈可知,我四宗为他已付出不计其数的代价?敢问前辈,为什么伯兮必须死?”
月出身后的残魂摇晃起来,连连叹息:“不可说,不过,快了。”
几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什么快了?
残魂却不多言,向召南道:“我即将消散,最后的力量可以送一人出去,你既是这一任的太微仙宗掌教,你来指定。”
湛寂冷哼:“四宗有何不同?竟单独给召南一人!”说着他挥剑遁走,眨眼出去好几里,却仍然在这片星空下。
他不信,又换用瞬移,在颜晓棠眼中消失,可是不一会脸色灰败的回来了,看来不管怎么走,都是出不去的。
下方的云台上浮灰荡起,一个个身影显露出来,开始只有雏形,后来就越来越鲜明,从衣饰到面目,最后连皮肤发丝也纤毫毕现,犹如活过来。
云台和盘龙柱也开始变,尘埃落下,斑驳的表面渐渐光亮,随着下方出现的人行走,盘龙柱上盘着的一条龙也从虚空里飞回,攀爬回盘龙柱上面,享用起下方的祭祀供奉。
跟着,旧的人死去,新的人活过来,不过跟外面世界相反,这些人影都是从苍老变年轻。
这是……时光回溯。
用这样的速度,不多时就会回到万年前古修的时代!
残魂再也不开口,静静等着召南指定一人。
那三位脸色不一而足,但是没有谁难看地出声哀求,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召南苦笑,他已经是一个废人,出去了不会有任何用,四仙宗掌教全部死在这里,世外局势必然大变,整个世界也会跟着四仙宗混乱动荡,这样的浩劫,他挽救不了。
换其他三人任何一人,太微仙宗必然覆灭,召南尽管不再把自己当做太微仙宗的掌教,这时却不愿放任何一个对太微仙宗不利的人出去。
若不用掌教身份考虑,召南私心里倒是想把几个徒弟送出去。
不能是伯兮……
忍住揪心的痛苦,他按了一下颜晓棠的肩,颜晓棠立即摇头,拼命地摇头:“师父,我不走!”
召南叹息:“痴儿。”
徙御现身出来,为的却是:“师父,我也不走。”
召南对他道:“你不出去,你宗门心法便永久失传了。”
徙御跪下道:“两位师父都教导我,身体可以行于黑暗,心却要堂堂正正的,师父、大师兄和四师姐都在这里,我绝不走!”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召南摸摸他头顶,抬起头看向残魂:“请前辈将您附身的这孩子送出去罢。”
月出后方的残魂点了下头,丹霞一卷,月出消失在丹霞内,随后残魂也同落日余晖一样,几息间便消散一空。
下方的云台在一点一点改变模样,最开始是盘龙柱。那条龙不向天上去,反而爬进了地下出现的一个洞穴里,跪拜祭祀的人换了无数,已经不太像是人类修者,倒是更像妖修,带着冲天的妖气。
这些妖修看不到召南等人,他们虽然被困在同一个境天里,却不是同一时空的人。
召南和颜晓棠脚下一震,盘龙柱顶端的浮云雕塑变了,颜晓棠忙丢出树叶,把伯兮、师父和徙御一道载着。
等盘龙柱和云台在时光回溯中消失,回到这洞窟变成境天的那时候,境天将不复存在,他们也会跟随境天一起被抹杀一空。
召南身上准备的晦金符已经用完,先前注意不到,此时结局已定,挣扎无用,湛寂向他一看,惊讶问道:“召南你……”
召南苦笑,并不说话,一切都快完了,何必多事。
鹖央靠过来,颜晓棠一惊,做出戒备的样子,鹖央对她微微一笑,这少见的笑容倒也和蔼,她道:“我再看看伯兮。”
召南应允,颜晓棠稍微一让,鹖央落到树叶上来,走到伯兮身边低头看着。
她那样子,就像一位即将告别孩子的母亲,说不出的伤感。
颜晓棠不明所以,不过想到自己娘亲云氏,也被惹得眼眶发热,才揉了下眼角,就听徙御喝道:“你想干什么!?”
一看,鹖央将什么东西按进了伯兮身体里,颜晓棠一惊,鹖央已经退离树叶,站在空中道:“放心,我只愿救他。”
颜晓棠想问清楚,召南对她摇头,她才罢休,再说……伯兮跟死了一样,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步?
鹖央依旧看着伯兮,自语般说道:“他母亲初初怀上他时已有征兆,那时他祖母恰恰去世,我便以分神占据了那具躯壳,陪着他娘亲怀胎十月,直至将他诞下,他到人世,是我第一个抱起他——我从来孑然一生,无伴无子,唯有他……唯有伯兮,亲若至亲骨肉,可我是寒琼仙阙的掌教,我何来资格享受俗世人伦?”
一滴眼泪从鹖央眼角落下来,众人全都怔住了,原来伯兮出生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召南心中触动,无声叹息。
颜晓棠心底却在冷笑,那出生的可不止一个,还有伯兮的双胞姐姐,怎么不见鹖央对那一个一样的倾注感情?
鹖央眨一下眼,眼泪蒸干,她收拾了下神情,恢复如昔,傲然道:“你们不会死的,伯兮也不会。”
三品惊道:“你有办法出去?”
盘龙柱已消失,云台也成了简陋的石堆,没有多少时间了。
鹖央对召南说道:“朱雀金焱在伯兮身上,地灵石火在这女孩儿身上,不论你愿不愿意,这两个孩子,今后也是我寒琼仙阙的人,你须记得。”
召南皱眉,张口欲言,不知想到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