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宗掌教都下去了,伯兮的师父召南呢?
曲珍回头,无极仙宗几位长老也回头去看,一看,全部一怔,别说召南,连剩下不多几个太微仙宗的弟子也跟着召南一起不见了。
不必说,刚刚那一刹那,召南并没有继续坐视下去。
转眼功夫,湖水合拢,没有了大乘期修者展开画卷施以神通,将翳城外的人再也无法看到废墟里的究竟。
人人在想,伯兮该不会被三品这一箭杀了吧?
三品即使能撕开异空间瞬移,将翳城却是个诡秘之地,端看三品用飞的入城,就知道那湖水非同小可,即使大乘期修者也不敢隔湖瞬移,只是这样一来,赶不上了。
那一箭定的不是某个位置,而是伯兮,躲避无用。
三品、鹖央和湛寂进到将翳城里,各自瞬移向锯人山,在他们视线尽头,正是锯人山山顶,一道金光已然落下。
而满目疮痍的将翳城,也在这一瞬间似被惊动,从地底深处传出隆隆响声。
……手中剑意怒放,千剑成莲,迎向金光,接着强光爆出,谷风双眼剧痛,急忙抬起胳膊挡住胳膊,一手去捂月出的眼睛却摸了个空,刚刚在他身后的月出不知去了哪,他睁开眼睛想找,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白亮,刺得识海也跟着动荡起来。
三品这一箭不知蕴含了多大的威能,他自以为锁定的是假的伯兮,他以为,不管这“假的”是不是真有伯兮那么强,也一定要其毙命箭下,却漏算了“真的”会出手保护。
漏算更大的,则是真假相反。
四周的弟子们纷纷抵挡不住爆开的气劲,急忙施展法宝护住自身,有些神通低弱的脚下难以稳定,在地面被推着向外倒退,周围的人都如此,首当其冲的两个又如何?
伯兮看到自己身前的人以剑意去抵挡这道金光,将他护在身后时,错愕得不能自已,但仓促间无法深思,那金光里的威压超过他自身能够抵挡的极限,纵然前方有人回护,扑面而来的宏力仍然像是直接撞在他身上,根根骨头仿佛裂开一般,神魂似要离体,人如枯叶被罡风从枝头扯落,从黑色乱石堆上倒飞出去。
金光紧追不舍,不把他钉穿决不罢休——
那个“伯兮”本来可以避开,其实,误导众人弄错真假,借别人之手杀伯兮才是他的计划,但短短几息时间内,跟伯兮贴身而战,诞生的自我却败了,败给使他诞生的那一道执念,那是他的本能,深埋在自我之下,放得满满的,全是对伯兮的爱意。
他以为他是伯兮,可他错得离谱,再像,到了伯兮面前,他也只不过能够“照出”伯兮而已,醉酒时温润宜人的笑,独自一人时谨慎小心流露出的紧张,颓丧时的无措,略微放开心防时带出些微情绪的白眼……或者,不知道该如何理解旁人的恶意,只得用冷漠刻板藏起来的笨拙,还有,无望的却不肯放弃的坚持和努力。
这是颜晓棠用眼睛和心去画出来的伯兮,是她挣扎苦求不得的爱慕。
他只是颜晓棠的心魔,盘算得再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伯兮受伤或者去死?
没有避让开,心魔用伪装出的元婴期修为,实际上和颜晓棠一样的,区区结丹境界去抵挡大乘期修者的一箭,这是最可悲的作茧自缚。
剑意被逐层破开,金光大盛!
心魔双手抓进金光里,从他的手指抓到箭上时,他用神识化出的身躯便开始了崩溃,先是头发、皮肤,接着是双脚和腿,但金光只黯淡了一丁点,凭他,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伯兮被眼前一幕惊呆,哪怕师父,也没有这样站在前方,不惜身体溃散来保护他——这个人,到底是谁?
心魔无法回头,他的肩膀也开始崩溃了,最后一刹那,他哑声大喊:“伯兮!你不能死在这!!”
最后一个字和心魔的最后一丝神念,一起消失无形。
伯兮猛然惊醒,匆忙解开身上禁制,但是太急迫,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金光落到他身上,今昔剑用录剑盒第一层的清浊剑为他炼制的衣物瞬间被撕成了碎片,但是随着他禁制解开,修为提升,第二层朝暮剑熔炼成的衣物显现出来,额心的古修文字又一次在伯兮额心出现。
仍然无用,数字浮现到“三”,异同剑炼化出的衣物上几乎已经没有了灰色,以法宝品阶论,足以超越上品法宝,也只抵挡了一息的时间。
伯兮没有依靠今昔剑为他炼化的衣物活下来的念头,今昔剑有多强,他不知道,炼化的衣物有多强,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不会败在这一箭下。
第四层正反剑,衣如薄雪,履似软冰,通身带出几缕幽蓝色——伯兮身上的禁制全部打开了,元婴期!
一瞬间,紫焰掀起狂涛,伯兮终于抢出反击的时机,一招,金光全灭。
那金光来得气势汹汹,灭得却无声无息,只留下伯兮身前长长的一道裂隙。
额心的古修数字隐没,枯叶叶脉痕迹重新浮现。
一道剑光落到百丈外,三宗掌教里唯一的剑修,湛寂到了。
将翳城里也有很多诡异莫名的地方,加上他们现身,整个将翳城里气机混乱,瞬移也只能是短距离的,湛寂仗着飞剑速度第一个到达。
三品那一箭,杀的到底是假的还是真的,湛寂不知。
伯兮看到他,一边喘息不平,一边带着戒备向天吴剑走去,衣袖里落出几尺长的澄罡链,底端扫到地面碎石,发出“哗啦”声响。
湛寂愕然,怎么这一个才是真的呢?可是用一段澄罡链来判断真假,又有些荒谬,看来,只能亲手试试了。
湛寂不忙动手,飞剑一祭,将几百丈方圆的地方笼罩在他的禁制里,那边伯兮步子一顿,全神防备。湛寂道:“去取你的剑,真假我自会判断。”
伯兮可不敢等他反悔,飞身过去,一把握住了天吴剑,回到主人手里,天吴剑猛然大亮,火焰蹿升足足一丈多高,才又回到剑刃上。
鹖央和三品晚到一步,被隔在禁制外,两个对湛寂怒目而视。
“湛寂,打开禁制!!”
湛寂冷冷一笑:“‘真’的伯兮已经死了,三品说这一个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已与你们无关,休要多事!”
三品素来不要脸皮的,立即一拳砸在禁制上,砸得湛寂的禁制一阵灵光乱闪。
才刚刚能够看清东西,想要围过来的弟子们一看状况不妙,纷纷留在原地,一些机灵的,不进反而退了几步。
今天这架势,掌教真人们万一动起手来,那死得真太冤枉了。
但若真的聪明,便知退也无用,大乘期修者的神通,毁山荡海有何难?
因此很多弟子脸色难看,对自己还能不能活过这一劫不敢抱多大希望。
掌教们可不会管这些弟子的想法,这三位掌教,此刻眼里只有伯兮一个人——都想得到吞月赤髓剑体……以及他身上的仙器。
三品道:“老夫看错眼了不行吗!?快快打开禁制,是真是假你一人说的不算!”
鹖央更直接,将头发上盘着的朱雀金焱火种托在掌心里,十分不客气地盯着湛寂,走到这一步,她不惜动用火种,湛寂若要杀人,便得好好掂量一下是否值得。
伯兮通身被这三人神识笼罩,背上渗出冷汗来,这三人都到了,怎么不见师父的影子?
他只能远远的去看谷风,指望谷风知道师父的情况,可是谷风东张西望,注意力竟不在这边。
三宗掌教斗嘴时,谷风忙着找月出,他以为他只是一把没拉住三师弟,可等眼睛、神识恢复过来,却哪里都找不到三师弟了,不是刚刚伯兮最后的反击,把这附近的魔气劲扫而开,才有这样无雾无灰清晰的视野。
谷风拿不准,月出是在之前,还是后来不见的,心下焦急,一时顾不得伯兮那儿了。
争执了几句后,鹖央道:“湛寂,魔修亡魂出来了,你不远数万里带来的弟子,都是你器重的吧?你再不打开禁制,是想坐视弟子们被亡魂杀死吗?”
湛寂道:“亡魂、亡魂,只听你和三品说。”
三品忽然“嘿”的笑了一声:“说到底,他是不信,也罢,我宗弟子便是死,也明白为宗门而死,死得其所。我便让你看看何谓魔修亡魂。”说着一挥粗壮如树干的手臂,锯人山下的景象浮现出来。
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最早一批下来的三个浩无仙宗弟子刚刚破开一个禁制,拿到一件古宝。
没有隔着湖水,他们高兴的神情和说出的话,都清清楚楚传来。
“又一件,若我们能赢,掌教真人必定心怀大慰。”
“莫要多说,寒琼仙阙与无极仙宗的人早已来过,不知拿了多少件了,我们还需加快速度。”
几人正要离开,却猛然发现外面被影影绰绰的淡青色影子包围,这些影子有的像人,有的却像妖,看不清面目和衣饰,只有面孔上一对眼睛微微发红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