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伯兮仍然不知道颜晓棠为什么要把石楼拿出来,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用,便安静地看着颜晓棠。
十八条石龙尽管不大,每一条只有不到十丈长,挥舞爪子狰狞怒号的样子却很震撼。几息后,颜晓棠才“哦”了一声,咧嘴笑了:“能用!”
她自己炼化的宝物,开启成功心头自然也就知道了,之前脑子里流过的片段再次回流,怎么用,便也清楚地印在心里。
接下来,就该用石楼给伯兮一个惊喜,可颜晓棠却忽然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定在那不会动了。
伯兮等了片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掉头就走。
颜晓棠急忙叫住他:“大师兄?”
伯兮道:“我走开。”
“啊?”颜晓棠立即懂了,他怕是想歪了,以为自己要做的事不太方便当着他的面,该赞他体贴呢还是唾弃一下想太多。
不过,伯兮的做法不能算错,颜晓棠确实为了要做的事感到为难。
“不用走开,你转过去就行了。”
伯兮点下头站定,颜晓棠不急着动作,反倒先坐下来,沉入识海里去……这一进去,眼前只有一片黑,一个打闷雷样的呼吸声从头顶上传来。
颜晓棠知道这是合荒,笑着抬起手,合荒忙把头低下来,歪着脸蹭她。
大猫如今才叫大,一站,跟二层小楼似的,金瞳锐齿,不怒自威,百兽见了它都得打摆子,一个蹭的动作,把颜晓棠糊到爪子下面去了。
幸好,这是识海,颜晓棠神识一动,在合荒背上出现,合荒又想来蹭她,她半跪下拍拍合荒的背毛:“好了好了,正事要紧,收拾了宝贝还要赶着离开呢,你乖乖的。”
合荒忙呼噜几声,这次它获得的造化非凡,识海里的满天星辉就是明证,它的样子变了,神通也变了,灵识也更高了,知道颜晓棠身在的不是什么安全的环境,忙老老实实回到树下去。
颜晓棠随意坐下,心念一动,炼化二层时的种种片段清晰呈现,看了一阵,熟记后,她才皱着眉毛睁开眼睛。
召南讲过一些法宝的常识,谷风也曾零零散散说过一些,可是他们都没有提到过这一种,不知道是炼制石楼的人所在的宗门有另辟奇径的炼制方法,还是这石楼太古老,炼制方法已经和今天有很大不同,启动后,想要真正发挥出它的神通来,不仅要灌入真元,还要脚踏星位,身带气机,数种手段一齐上。
片段里呈现的只是做法,颜晓棠硬记下顺序,把它当做某种招式来理解,尽管这招式有个更像是祭祀的名字:九星神官祭。
一切准备妥当,伯兮负手背对,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颜晓棠对着他的背影咽口口水,脚下一步,闪到石楼里去。
启动后,楼内地面便一步不能踏错,颜晓棠在落下第一步时心还很悬乎,等到一脚踩实,脚下只是微微亮起,心就慢慢落下去了。
砖面上密布星图,管他什么星宿,颜晓棠一概不认得,只认得用来行军定位的那几颗,换伯兮来,一定容易得多,但伯兮不能炼化,要重新炼化石楼也太耗时辰,只得她自己强记,硬上。
这一步落下,楼内气机立即全部活了过来,颜晓棠神识里,她身周一共二十八个气机,每个都如气旋,把楼内楼外道道白气连在一处,场面很是奇妙莫测。
伯兮没有转回身,却也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感觉到四周凝滞数千年的气机有了松动。
颜晓棠只晓得石楼能够“拘——眼不能见,捕——手不能持,纳——神不可及,摄——天地之极”,听起来恰恰好,不算伯兮这异数,日华、月灵、星砂三者都是眼不能见、手不能持、神不可及、天地之极的。
这一段记述应该是炼制者留下的,口气可是够大的,刚刚一番动静也很是惊人,希望效果不要差强人意。
颜晓棠放缓呼吸,耳内只留下自己的声息,脚下看不懂的星图渐渐与记忆里硬记下来的位置重叠,下一步落脚处在她眼瞳深处锁定。
但仅仅踩上去是不够的,她必须身带气机,当即将真元送到十指指尖,想了一下怎么迈出这一步,又该牵动哪几处气机,颜晓棠才缓缓动了起来。
她个头能到伯兮的耳廓上缘,即使距离远些,长腿也够得着,换其他女子怕是在这一步就要用蹦的了,此时衣裳下摆一甩,旋身踢腿,一手剑指上扬,划过一道弧光,恰恰掠过一处气机,另一手借身体下倾姿势,擦地一拂,掠过另一处气机,脚尖一点,已经踏中了第二个星位。
伯兮再眨一下眼:四师妹在做什么?在他敏锐的六感里,他身后如同点燃了一簇火苗,将光源投过来。
因为不能同时踩中两个星位,颜晓棠每次只能单足点地,第三步早已印在心底,这一步的距离更远了,气机却还是一高一低,高的超过她身高二尺,低的在膝头位置,她先是跳起来,空翻一圈碰到了高处的气机,再探手碰到低处的气机,落下时眼看差落脚处一尺多,便想轻身滑过去,哪知道一做起来胸口气闷,差点直接落到地砖上去。
腰间被轻轻一推,她没踩错位置,脚还是落到了该落的星位上,但头发裹到脸上,急忙扒下来朝推自己的方向看,就看伯兮依然好生背对着,但负在后面的那只手,拇指跟食指和中指扣在一起,这是预备着她要是再出错,继续推她的意思?
颜晓棠单个腿站在石楼里,笑得眼睛弯弯,好嘛!以为他没有神识转过去就看不到了,结果还是凭气机流动了然于胸,不过这样也比转过来好,她那乱滚的姿势还是别看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踩哪里?”
九千星宫,大宿二十八,楼里此刻也有二十八个气机,对应一下就是了,伯兮在脑子里解释了一番,挤出嘴唇的就一个音:“嘁。”
其实他还是不知道颜晓棠为什么要这么干。
颜晓棠的脸皮一直就是无法探测厚度的神奇东西,像只独脚商羊立在那,美滋滋把伯兮的背影从肩到脚跟的狠狠看了好几眼,才又接下去,这次胆子可大了,反正差着的,有伯兮出手,一定没问题。
只是一蹦一窜的时候,免不了会担心——以后想用,难不成都要这么来一遍?下次要是谷风、月出在旁边,她是蹦还是不蹦呢?
才想想而已,那两个家伙的笑声就活灵活现回荡在耳边了……
不得,回头弄个星图,再复制个气机分布的玩意出来,让伯兮试试,看他是用蹦的还是用滚的,这么一想,颜晓棠突然的心就火热了,连出两次错。
伯兮察觉到她不专心,出手倒是出手了,可是劲力到时,不再是轻轻的推,颜晓棠就跟被颗小石子打中一样,“嗷”的一声向前窜了一截,站定在星位上!
“大师兄,你打我!”
伯兮不应声。
颜晓棠对着他背影做了个抓过来啃一口的动作,示威道:“回头我告师父!”
伯兮吸口气道:“再啰嗦,我走了。”
颜晓棠上一息还气势汹汹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样,下一息就翻脸成了听话宝宝,马上道:“别别别!我继续,下一步是……哪来着?”
要不是她动得也快,伯兮说不定真的拔脚走人,颜晓棠不想前功尽弃的话,就只能眼看着他走掉,这时想到伯兮耐心有限,才急忙把注意力收回去。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能专注的人,否则在合荒帮助下修炼神识,识海里那一年年变长的时日根本就熬不过来。
就只在伯兮面前,活像小了十岁,屁股上有三把火没熄,一时片刻都静不下来。
二十八个气机,前几步每迈出一步要连动两个气机,后几步正好相反,两步才动一个气机,直到最后一步,一步一气机。
进行到后半截,颜晓棠渐渐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觉,与其说她在搅动气机,还不如说脚下的星位传来某种力量,这种力量在控制她,她能感觉到石楼在“苏醒”,与她呼吸同频,便顺由这种力量的控制,否则她是主人,石楼是法宝,石楼根本不能本末倒置控制住她。
二十八个气旋在楼内旋转,在她落下最后一步,手指点到最后一个气机时,这二十八个气旋猛然合在一起,合拢的位置中心就是居中漂浮的桃核那——
一阵风从伯兮身后吹来,伯兮一怔,从竖井下到此地以来,别说风吹,就连整个地方的气机都是锁死的,所以即使充满了珍惜罕有的日月星辰灵气,还是令人毛骨悚然,犹如误闯进了亡者府宅,有种无法生还的寒意。这时候石楼内的气机合一,竟然把锁死的气机疏通开,空气流动才有了风。
这是什么法宝?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只论炼化石楼的禁制,就需要他们的师父花上一、两年去破解,便已经很能说明这石楼必定有极大的来历,想必其中神通也必定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