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子时交错的那一刻已经近在眼前,在这里僵持下去会更加不利,不如换条路。
谷风一对拳,气浪向外一卷,喝道:“走!”
徙御跟伯兮同时闪到竖井边,一个落下时朝侧面射出一箭,借力在空中改变方向移到了下一层,一个更加省力,在师弟射出的箭上踏了一下,穿过下一层竖井边的两尊石猴雕像,也站到了楼板上。
伯兮这一“借”,徙御又侧目,上一次进塔的时候,那是两边都有准备,伯兮才搭上他的箭来的,这次伯兮可没有提前知道他会射箭,那这一踏就纯属随机应变了,眼力竟然比他这个使弓箭的还好!
嗯,不止眼力好,身体反应也很吓人。
大师兄果然不太像人……
跟着,谷风也下来了。
涌进塔里的魔气幻化出一只大猴子的脸,趴在上一层竖井边缘,向下看他们,它本身是魔气,眼睛里自然没有眼白眼黑,就如没有表情,从上面俯瞰下来。
谷风想摆出亡渡棋盘,伯兮一按他的手:“摆出棋盘,我们就被困住了。”
之前的魔气是没有意识的,亡渡棋盘可以驱散没错,可现在魔气却能够幻化出以前将翳城里魔修的形象,追着他们来,再摆出不能移动的亡渡棋盘,四周围就都会被魔气充斥满,到时候岂不等于困在一个死地里,除了硬冲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有谷风一个的话,就算狼狈一点,仗着他炼得法宝一样的身体,硬冲还有几分胜算,而伯兮、徙御,到时又该如何?
伯兮向后方墙壁扫了一眼,谷风会意,一个翻身侧踢,气劲冲墙而去,“轰——”一下就踢开了一个洞,虽不大,钻出去也够了。
正要动,这个洞里涌进来的魔气也幻化出一只猴子的脸,贴在洞口那边看着他们。
徙御慌了:“师兄,怎么都是猴子?”
谷风道:“知道魔修是什么吗?”
“入魔的?”
“不单是人,还有飞禽走兽、草木精怪化形修炼,入魔是为魔修。”谷风将伯兮一带,往下一层去,徙御反应不慢,紧跟在师兄们身后,还在空中,谷风接着说道:“人类修者中的邪修不一定成为魔修,魔修可比邪修可怕多了,还有还有,没有入魔的草木走兽精怪则是妖修,妖修生来不如人,那是前世因果牵连,也与魔修不同,嗜血嗜杀和心存执念丧失‘道’是两回事,魔修没有‘道’,除了执念一无所有,小师弟,你想啊!万物都在天道之下,没有‘道’那是什么?所以从来把魔修视为所有异类修者中的极恶。”
谷风一边说一边试,每到一层就打通一面墙壁,看出不出得去,一路还为徙御讲着他也是从典籍上看来的内容。
“猴子呢,就比人笨一点点,想必也是有执念的,这入魔成了魔修的可能性应该比其他什么树啊狗啊,容易多了,是不?我猜将翳城里应该有不少猴子!”
开始徙御还听得很认真,后来觉得不对劲,但这孩子很善良单纯,没听出来二师兄在逗乐,直到听见大师兄说:“少胡诌。”才明白过来,自己傻傻的上当了。
一连下了七、八层,谷风逗乐的心思也淡了,再往下,他们就该去到将翳城的地面之下了,露出地面的塔身外被魔气厚厚包围,连他也打不穿,眼下,好像只剩下亡渡棋盘一个办法,可那就跟伯兮说的一样,会把他们自己困死。
徙御伸头看着竖井下:“下面可以去吗?”
谷风叹口气:“反正上面不是影子就是魔气,走不通,只有往下走。”
伯兮忽然问他:“你在最上面没看到什么?”
谷风反问:“要看到什么?”
伯兮摇摇头:“无极仙宗、寒琼仙阙的弟子对将翳城很熟,早有摸索的道路可走,他们能绕开魔气,只能放过魔气重的地方,比如这塔,我想……既然没有人进来过,塔里本该有古宝古籍,可是只见守卫,却无宝藏?”
石猴雕像内的猴子,给他的感觉很像是守卫,他站在徙御身旁,也倾身向竖井下看去。
“什么地方会有守卫……”
除了放置宝贝的地方,还有一种地方会有守卫。
谷风一凛:“重要的通道!这塔不是放置宝藏用的,是通道,可是通向哪?”
谁说话,徙御就看谁,正紧张得背上要出汗,就看大师兄往下一跳,说:“看了才知道。”
徙御惊叹:“啊啊!!”
冷不防谷风把他后脖领一抓,扯着他一块跳了下去,地火的热度立即贴着皮肤蒸腾上来,谷风爽朗笑道:“啊什么?反正没有其他路走。”
徙御很想抓住点什么,那下面可是地火!师兄们都疯了!果然没有四师兄在,就没有会思考的人了。
颜晓棠脑子里充斥着一股暴躁的情绪,她已经想起了一切,却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态,为什么莫名其妙陷入了一场没完没了的战争,也许在外面过得不算久,可是对她而言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最该死的是,她麻木到忘记了伯兮,不是别人,是伯兮。
祖荒山那么大一个陷阱等着伯兮自己去跳,她却把伯兮忘了,让他独自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不怀好意、居心叵测。
这不是几十年前,师父迫于压力无法维护伯兮的时候了,却还有人想让伯兮落到那样的境地去,把所有不清不白的脏水往他身上泼,肆意地攻击侮辱,随心所欲地伤害为乐,满足那些不能说出的肮脏私欲……有她,哪怕只多了一个她来维护,也一定会不一样。
决心是这么下的,但却忘了个干净。
颜晓棠的暴虐情绪演变成了神识的疯狂,石楼的禁制很难再组织起有力的防线,多条战线先后溃败,被她的真元一举贯通,无声而又似有声的碎裂重塑之后,石楼二层的禁制重新焕发出带紫色的光芒。
无数的碎片涌入颜晓棠脑海里,拼凑出一幅幅零散的画面,好半天,她才强行从冲击中回过神,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了好几下:乖乖,难怪禁制这么厉害!!原来……
不,这些以后再说,现在的重点是离开这。
颜晓棠将石楼二层内藏的宝物一卷——
谷风揣着的桃子突然一跳,滴溜溜地滚落了出来,谷风唯恐有意外发生,手里还抓着个五师弟,一下子没抓到桃子,急忙叫伯兮。
伯兮将身体一转,脚尖正好勾到桃子,一挑,再一探手,将桃子捏到手里,正待查看怎么回事,跟变戏法似的,手里的桃子又一跳,下头冒出个颜晓棠来,把桃子顶在脑袋上面。
这可是在竖井里朝下落的过程中,起初看着不远的地火,在落了片刻后仍旧未看到底,颜晓棠一出来,发现脚下是空的,就对着近在咫尺的伯兮“哇”一声,头发拍着脸地摔下去。
伯兮嘴角一抽搐,再一个转身,抓住了她的后脖领子,另一手把桃子拿住,表情不算好。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选个不太巧的时间,是来帮忙,还是来帮倒忙的?
而且那一身味……淬体看来成功了,脸上巴着不明物,身上也一定不干净,还没有结丹,就已经洗髓伐脉三次,对颜晓棠来说机缘很大很大,可是不得不拎着她的伯兮两手不得空,只能一边浪费珍贵的体力,一边还闻着颜晓棠身上又一次淬体散发出的味,连捂都没法捂。
也就只有对着颜晓棠,伯兮的表情能生动上那么一丁点,眉头一蹙,马上被颜晓棠看到他的嫌恶,立即搞清了为什么,她手指一划,寒琼仙阙的豆焰指在危急时刻派上用场,在伯兮很有可能把她扔出去不管死活之前,把淬体后释出体外的污垢清洁一空。
三次洗髓伐脉,颜晓棠今后将不必再进凡间饮食,餐风饮露足矣,往后的淬体便不会再有污垢,这是最后一次。
豆焰指形成的薄薄火焰从她指尖流向全身,衣裳内外的污垢一一除净,也将改变后的样貌呈现出来。
肤色清透,身量又长了点,头发……嗯,头发大概带着她性子里的桀骜,极难驯服,不是几次洗髓伐脉可以收拾下来的,鼻梁高挺,可没有其他这般年龄少女的娇俏精致,显出股硬气,眉睫又浓,更添英气,唯有嘴唇像初绽的紫荆,张扬着最肆意浓烈的绛红色。
那一身勉强合身的寒琼仙阙内门弟子服饰,更加贴身,将本来容易被忽略的曲线勾勒出来——这可真好,伯兮一下子被提醒了,这是师妹,不是师弟。
嫌恶还有可能继续抓着不放,可一想到手里提溜着的是个需要保持距离的,他毫无犹豫地一甩,把颜晓棠给扔了……
颜晓棠心心念念地吞噬了石楼禁制,冲出来还没有过上几息,就被伯兮扔了。
放开也就算了,伯兮那手势,那表情,只有一个字可以说明:扔。
非要换一个字的话: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