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倒美。
伯兮可没有失控,尽管他是这么打算来着,然而失策在江朝夕把所有心绪控制得很稳,打到真元耗尽也没能失控。明知真元耗尽会掉下去,伯兮刻意从云里坠下来,眼见地面越来越近,最后时刻求生的意志终究起了作用,伯兮只觉身体一轻,仿佛有什么桎梏被打开了,神念散漫而开,对于神识被困几十年的他来说,这刹那间的松快简直无法言喻。
接着江朝夕的真元来到,伯兮对真元、灵气的触感本已超出寻常修者,这时更加发现所有气流都似伸手可取的实物,不止能搅乱拂动,更是清晰可见。
这座城池里的灵气散乱稀薄,气穴晦暗不明,江朝夕的真元一到,所有气穴被打散,灵气也沸腾浮荡起来,江朝夕的真元充沛而精纯,释放之后很快便转化回灵气,使这地方的灵气陡然间浓郁了几倍。
以前看不到气穴,即使在有神识的情况下,这种类似“关窍”的气穴也是很难捕捉的,召南教过他,穴位并不只有人身上有,动物有、植物有,甚至山川、河流、灵气都有穴位,古来才有山穴、水穴的说法,最难找的就是灵气的气穴——为了向伯兮讲解证实这一点,召南那时在百草崖随手一握,方圆十数里的灵气从平稳静谧陡然间变成了充满暗流的湍急水流。伯兮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够“看到”气穴。
江朝夕放出神识四下寻找伯兮时,伯兮就在江朝夕身侧谨慎而小心地在灵气中制造出气穴来。
剑意首重顺势,顺势不成才求逆势,而紫极生灭剑却重在造势——这剑诀确为旷古绝今的逆天之作,看似是在故意刁难,所思所想哪里难往哪里去,但其中突破惯常剑诀之处比比皆是。
伯兮修炼紫极生灭剑时才十几岁,想事情的方式本就没有定性,也不曾被套进以往剑诀的俗套里,在那三年多不足四年的修炼里,所得比教授他的垂云仙子更多——根本不值得奇怪,本该如此才对。
他真元耗空,但他却能直接使用四周散布的灵气,每结成一个气穴便可借其中灵气生成剑意飞剑,飞剑越多,江朝夕越不敢大意,真元催动火莲处处,灵气更加浓郁……
伯兮以飞剑群结成太虚云篆和洞章符,二阵重合锁住江朝夕时,模模糊糊地明白了:紫极生灭剑就是这么击杀比自身强出许多倍强敌的。
敌弱己不强,敌强越强。
紫极生灭剑第一重境界——孤剑凌虚势,生“势”而孤意,虚己而藏形。
或沉或浮,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江朝夕铺开火莲之海,却不知是他自己作茧自缚,浩然的真元化回天地间灵气时便助长了伯兮。
于是火莲越盛放,剑阵威势越凌人。
灵气气穴随着剑阵渐渐锁死,江朝夕的真元如同在用蛮力突围,被突破了伯兮再补上也就是了,气穴在他手下信手拈来,唯一能让他感到吃力的还是来自身体的负担,疲惫感逐次增加,不能久战。
伯兮送出一道神念:“贲云车留下。”
解开澄罡链的方法可以不要,因为不方便要,身体还原之后他的优势荡然无存,可不敢索要。就算手腕上挂着条链子,也比此时现身安全得多。
回中曲国的路程非常之远,伯兮手里无飞剑,只能退而求其次,勒索寒琼仙阙的贲云车。
江朝夕善意满满的样子,在他点头应允下,杞无忧和乐无听离开了贲云车,两人把贲云车缓缓放到了下方的街上。
剑阵一动,以杞无忧和乐无听的见识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身上压力渐渐变小,只有江朝夕看出来,伯兮把太虚云篆和洞章符分开了。
为了示好,江朝夕对着朱雀灯台吹出一口气,空中火莲竟然全都飘摇跳动两下不见了。
这两个剑阵一分开,江朝夕纵身一掠,双手把杞无忧和乐无听一抓,带着他们一起出了剑阵,他带起的风卷了几下,把屋檐下挂着的澄罡锁晃了晃,一下子落了下去,下方是河流水道,眼看就要落进水里,一把小剑飞出剑阵,贴水接住澄罡锁,划出一道弧光回到空中。
背对剑阵正在远离的江朝夕嘴角一挑,如玉的面庞上浮出一丝笑容,猛然振臂把两个师侄远远扔出去,回身时左手探出,拇指食指形如鸟嘴,开合一扣——展翅张嘴的澄罡锁“咔嚓”一声敛翅咬嘴,锁上了。
不见踪影的澄罡链陡然间从一株叶片泛黄的老柳树枝杈间飞窜出来,瞬间便拉出一里多长,正正撞进合拢的澄罡锁鸟嘴里。
江朝夕身形电闪,几里的距离眨眼便到,左手探出,朝着老柳树上抓过去——他以为伯兮用了某种办法瞒过了他的神识藏在此处。
老柳树被这一抓粉碎爆开,干枯的柳叶到处飘散,夹着溅开的木渣子和几只倒霉虫子。
江朝夕眉头一皱,收手一看,手里只有一条澄罡链,那一头的伯兮还是不见踪影,他急忙挥开碍眼的物事,真元灌入,扯着澄罡链想顺藤摸瓜,却没料到这一扯,被扯回来的不是给了他第三重惊喜的伯兮,而是……太虚云篆和洞章符两个剑阵!
是惊非喜才对——
没搞清怎么回事,江朝夕就又进了剑阵里,还是两个一起。
那柳树长在河边,挨着街道,几丈外就是屋舍楼宇,江朝夕这一扯扯出好大的阵势,半天里的剑阵带来的只是心理上的威压,被拽到地面来,泥土木石又怎么经得起剑阵的摧毁,无论是房屋还是石雕狮子,一进了剑阵通通化成了齑粉残渣,也不知有没有人被绞进去,这百丈近一里的剑阵,飞沙走石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景象,不知阵里还是阵外尖叫声连连,在种种碎裂的轰鸣声里方位难辨。
河水逆流冲天而起,便是不在剑阵里的,只要挨得近的房屋,屋瓦也被牵刮飞离,跟乌鸦结群一样,从东飞到西,从南飞到北,再甩将出去,砸到更远处的屋顶、街道上。
别说逃远的凡人回头看时吓得头发倒竖,杞无忧和乐无听两个都吓得呆住了——原以为宗门派代掌教来抓这伯兮就已足够重视了,此时却觉得鹖央真人想收徒的话,不亲自动手来捉是绝无可能的。
他们只不过远远的看,就要魂飞胆丧了,阵中江朝夕能好到哪里去?
没有恶意,不曾失控,可江朝夕真是善意的吗?
伯兮既不任性妄为,也不天真稚嫩,既然各退一步行不通,江朝夕不肯给他生路的打算已经明白无误了,就没有其他后路可走,只有下杀招了!
孤意心生,剑行绝岭,以剑问道,心就要同铁石一般,唯我无他——剑意消时,剑势方成。
卞青本事不够,以剑阵辅之以剑意就被伯兮击杀了。
而江朝夕才真的把伯兮的杀招逼出来,这就是紫极生灭剑第一重剑势:孤绝。
江朝夕反击的无数火莲在剑阵里撕的稀碎,水火在疾风里碰撞爆裂,江朝夕的护体真元壁障泛起耀眼的红光,这时他才察觉到是他自己在助长剑阵,真元壁障还没破,脸上、手上皮肤便感觉到割裂一样的疼痛。
江朝夕看到自己身上飞溅出的血滴时,恍然大悟——
紫极生灭剑剑诀前三卷,寒琼仙阙不惜代价找到了,那时宗门里剑修便不太能看懂,剑意消散不是境界倒退了吗?那“剑势”究竟是什么?
无数剑修的参习研读,仍旧只有很模糊的概念。
凡尘里的大人物也有“势”,这“势”看似无形,却能以势慑人,这种东西更像是上天赐予,加之后天磨砺,到底如何消意而生势,寒琼仙阙至今无解。
各仙宗齐集****时,更有比肩垂云仙子的剑修对当年伯兮杀祖时的剑道详加剖析,道出伯兮出剑前有“万死而无一生”的绝境之感,不知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念,才把他逼到那般无可挽回的境地。也因前辈们的无心之语,衍生出无数流言猜疑、蜚短流长,太微仙宗莫可奈何。
眼前的,就是剑势。
飞剑上的剑意不存在了,飞剑便只是一道道剑光,但剑阵里的江朝夕冷汗直流,他仿佛一脚踏进了孤绝无生的鬼域,死意杀机从大开的毛孔窍穴里疯狂涌入身体,气海识海里被这心念死死捁住,生机之地连片的衰亡死去……真元障壁挡不住的剑意,又岂能挡住剑势?
他如玉光洁的皮肤上泛起皱纹,细小干裂的口子一条接一条的出现,血滴洒出来,被风卷开立即干涸成粉。
江朝夕惊怖的发现伯兮杀死的是他的生机,唯有死死咬牙,用心神去抵挡才最有效。
他江朝夕是足可与一方仙宗掌教一较长短的人物,却永远只能站在鹖央真人身后,作为晚辈唯唯诺诺,这不甘是生机。想突破炼虚期,用更高境界的目光审视自身,这渴望也是生机,江朝夕抓住一切生机,肉身上的反击已被他全然放弃,只要元神不灭,不过是重来几百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