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闷闷的哦了一声,小跑着跟上大步而去的司徒浩。
一高一矮的身影走在特级病房楼层的走道上,暖暖的阳光透过走道的落地窗斜射进来,洒落在身上,散着淡淡的光晕,“你的演技不错。”司徒浩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舒心的脚步一顿,抬起头,一脸的迷茫,司徒浩低头扫了她一眼,“见爷爷的时候。”
舒心明白过来,迷茫的神情转为哀伤,眼眸黯然,“我没有演。”声音极轻,司徒浩却听得一清二楚,眼里闪过讶异,却没有开口问。
舒心的思绪却被拉远了,回忆着,“以前,我也有一个爷爷,和你的爷爷一样的年纪,也同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那是一段心酸的回忆,属于舒心的宝贵记忆。一个老人收留了一个孩子,在街头卖艺谋生,老人待她如亲孙女般疼爱,虽然一贫如洗,老人还是用仅有的钱给她买最爱吃的地瓜,给她买价廉的漂亮连衣裙。那段日子,是舒心最快乐的时光,然而因为他们的卖艺出色,影响了另一团伙的乞丐和卖艺人,遭到他们的排挤和欺压。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舒心拿了些零用钱跑去附近的商店想为爷爷买瓶矿泉水,当她回去的时候,发现她们的简陋住处像是被人洗劫过,一片狼籍。不安涌上心头,舒心拎着矿泉水左张右望,“爷爷,爷爷…”发颤的声音带着害怕,找遍了所有地方,不见老人的身影,无助和恐惧侵蚀着小小的舒心,人们瞧见一个小女孩瑟缩在墙角,埋头大哭,手里还紧紧拽着一瓶矿泉水。
“小妹妹,发生什么事了?”头顶响起温和又好听的声音,舒心抬起哭花了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瞅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午后的阳光跳跃在那人清秀俊美的脸上,舒心抽泣着呆呆得望着眼前人,那人微微笑着,唇间的牙齿洁白如雪。
“小妹妹,可以告诉大哥哥你为什么哭吗?”舒心听爷爷讲过天使和王子的故事,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见到了故事中的天使,总是在别人需要帮助时出现,微笑温暖而亲切。
而且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天使长得非常非常好看,舒心揉了揉溢满泪水的眼睛,哽咽着,“我…找爷爷,爷…爷不见了。”
眼前的男孩抚了抚女孩的头,“来,站起来,大哥哥帮你一起找,你爷爷住在哪里?”舒心听话得站起来,男孩修长白晰的手指递给她一条手帕,“擦擦脸,不然很像小花猫哦,你爷爷看到会笑你的。”舒心点头,渐渐止住了抽泣,两人站在一起,男孩足足比她高了大半截。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一个中年的男人走过人,轻声提醒,男孩不悦得看他一眼,“你到附近去问问,有没有人看到这个小女孩的爷爷,他们就住在转弯处,他爷爷走出去,应该有人看到。”
“这…”中年男人面有难色,男孩蹙眉,“找不到她的爷爷,我就不回去练琴。”中年人低头恭敬道,“是,我马上去打听。”男孩不过十四五岁,却有着超脱年龄的气质,琉璃般的眼眸蕴着智慧的光芒,沉稳英俊。
“小妹妹,不要着急,我们会找到你爷爷的。”男孩微笑着安慰。舒心站在男孩旁边,仰头看着他的微笑,恐惧和不安都消失了,重重得点了点头,“恩。”清脆甜美的声音充满了信任。男孩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看到她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和对他的信任,嘴角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少爷,有人看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在家里打他爷爷,好像伤势有点重,被送往医院了。”中年人回来报告着情况。
舒心闻言,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泛滥,哗啦哗啦得往下掉,“我们去医院。”男孩拉住舒心发颤的小手,“不要怕,马上就可以见到爷爷了。”
中年人迟疑得站在原地,“少爷,我们该回家了。”
“快开车。”男孩温和的声音里带了不易差觉的愠怒。中年人无奈得叹了叹气,奉命行事。
一路上,舒心只是不停得掉泪,一手拽着男孩的衣角,一手还紧紧握着矿泉水瓶。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舒心匆忙跳下车,男孩忙跨下车跟上她,“爷爷!爷爷!”女孩哭喊着跑进医院,速度之快,让男孩有些跟不上,护士领着冲进来的小女孩走进急诊室。
男孩气喘吁吁,还想跟上去,却被中年男人拉住,“少爷,我们已经帮她找到爷爷了,该回家了。”男孩看了看就在几米前的急诊室,中年男人这次没有再妥协,“已经超出平常回家的时间了,老爷会不高兴的。”语气不容拒绝。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跟着中年男人坐回到车上,离开了医院。
小女孩跟在护士后面,身子有些轻颤,脸上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心心。”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超舒心虚弱地唤着,“来,过来。”
舒心轻轻跑到老人的病床前,“爷爷,我给…你买了水解渴。”说着,把一直紧握在水里的矿泉水放到爷爷手边,矿泉水瓶上沾了她的汗水,有些潮湿。
“好孩子。”爷爷吃力得抬手抚了抚舒心的头,“不要哭,爷爷有礼物要送你。”
舒心眨巴着盈满泪水的双眸,望着爷爷把一个黑色的琴盒递到她面前,“这是爷爷最宝贵的财富,现在送给你。”
舒心咬着下唇,频频摇头,眼前模糊一片,“我不要,我…只要爷爷…好起来,拉琴给我听,呜呜呜呜。”
爷爷慈祥的笑着,脸上的淤青和红肿触目惊心,“爷爷,是不是他…他们打你,那群…那群坏人!”舒心握紧小手,抽噎着,那群排挤她和爷爷卖艺的坏蛋!
爷爷轻轻摇头,“他们没有砸碎爷爷的琴,没事了。”
舒心握着老人饱经沧桑的手,眼神坚定,“爷爷,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稚气的童声透着最真挚的期望。
老人咳嗽了几声,说话更是吃力了几分,“好…好保护爷爷的琴,它会代替爷…爷陪在你身边。”老人话落闭上了眼睛,舒心举起发抖的双手,轻轻推着老人,
“爷…爷,爷爷。”声音由于害怕而发颤,老人没有反应,“爷爷,爷爷……”泪水打湿了衣襟,一声又一声悲哀得呼唤,却再也唤不醒床上的老人,“哇,呜呜呜呜呜。”
舒心抱着爷爷的手,放声大哭,“爷…爷,爷爷!”绝望的哭喊发自一个小女孩的肺腑,医生和护士都为之动容,见贯了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却还是第一次目睹一个小女孩给一位老人送终。护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老人被送来时,已经不行了,却还是硬撑到小女孩过来看他,对医生来说,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老人还是走了,留下小女孩独自去了天堂。
好心人帮舒心埋葬了爷爷,接连好几天人们都看到一个小女孩,怀里总是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的琴盒,傍晚时分坐在简陋的小屋前像是在等谁归来。
每当哭得满脸泪水时,小女孩会拿出一块黑白相间的手帕,愣愣得看上半天。
舒心没有忘记当天帮她找爷爷的大哥哥,她还想对他说一声谢谢,把手帕还给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位大哥哥。
舒心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眉眼低垂,望着窗外呆愣半天,柔柔淡淡的阳光轻抚着她悲伤的神色,美得犹如一幅画,而画中女子恍若出尘的忧伤仙子。舒心没有发觉身边人的眸子里褪去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她不曾见过的灼亮。
“走吧。”直到司徒浩出声提醒,舒心才惊觉,意识一点一点拉回,自己居然就这么站在窗前发呆回忆。尴尬得一笑,“走吧。”司徒浩面无表情,走在舒心前面。
“接下去要做什么?”舒心坐在副驾驶位上,恢复了情绪,不再郁郁感伤,也不愿再翻起那些心底的疼痛。
“回家。”司徒浩淡淡的回答。
“那个…那个我肚子有点饿了。”舒心怯怯得望了望司徒浩,不好意思得开口。
司徒浩握方向盘的手一顿,想起结婚那天舒心因为饿而胃痛的模样,蹙了蹙眉,“身上有没有带钱?”
舒心下意识得在身上摸了摸,出来时换了衣服,现在是身无分文,司徒浩见她轻皱着眉,忙碌得低头摸索,沉默得从自己袋里拿出钱夹,抽出两张,“拿着。”
“呃?”舒心闻言抬头,就瞧见两张红色大钞横在自己面前,犹豫着接过来,司徒浩转过头继续开车,舒心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司徒浩,红唇张了张,又闭上。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两百块要还的吗?”小心谨慎的语气,眼眸里闪着期待,司徒浩薄唇不着痕迹的一扬,听到这样的问题还是头一次,很是新奇,瞥见舒心一脸的认真神情,确定她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不用。”听到了期望中的答案,舒心悄悄舒了一口气,“谢谢哦。”咧嘴开心得笑着,朝司徒浩晃了晃手里的钱。
“在这里下就好了,这家的面条特别好吃。”舒心兴奋得拍了拍车窗,指着车外的一家小餐店,司徒浩稳稳得刹住车,顺着舒心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家很小的店面,只立着一块木牌, “开心面馆”, 四个书写拙劣的红字不协调得出现在木牌上,下一秒,司徒浩就皱起了眉,这样的地方能吃饭吗?
还未等他开口,舒心早已迫不及待得解开安全带,正欲伸手开门,被司徒浩轻轻拉住,舒心不解得回头看他,“认不认得回家的路?”司徒浩不带任何情绪的问着,舒心左顾右看,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路况,“认得,我自己会回去。”
司徒浩点头,“那你下车吧,我去公司。”
舒心朝司徒浩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小面馆,说是一个馆,还不如说是一个街边小摊更贴切些,只能坐下6,7个人而已。舒心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当老板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搁到她桌前时,舒心的脸色一点一点黯然,全没了方才的喜悦。
阳春面,她记得爷爷最喜欢吃的阳春面,事过境迁,她依然记得,记忆里唯一让她感受过温暖的老人。或许是热气醺到了眼睛,泛起湿气,只有这一家的阳春面有当年她和爷爷一起吃过的面的味道。
而她今天见了和当年爷爷相同年纪的老人,心中沉淀着郁郁的难过。
闷闷得吃完了面,老板看到舒心脸色不好,紧张得开口,“是不是面不好吃?”舒心连连遥头,微笑道,“怎么会?!面很好吃呢!”
“那就好,呵呵。”老板憨厚得笑了笑,松了一口气,“欢迎下次再来。”舒心脆生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