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有男男女女几人已经到了门口,柳文彦也在其中。见到办公室里聚了这么多人,且个个面色凝重,几人也不免紧张起来。
许大叔起身,走到了赵川的书桌后,坐在靠椅上,把椅子转过去,背对着我们。
心思太细了。我讶异。他这么做,是想听一听几个关键人物的证词,但是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毕竟,市长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
外面那几人中,领头的一个男人躬身,在门框处轻声对里面喊了声“赵总”。
赵川也不说话,勾勾手,示意他们都进来。几人这才略有些拘谨的一个跟着一个进来了。
“方警官,您是专业的,有些事还是你来问问吧。可要问个清楚,我的手底下绝不会有这种人的。如果有,我也绝不姑息。你只管问好了,用什么手段都行。”赵川对方警官说。
我撇撇嘴,心说你倒是挺会推卸责任。还有,什么叫“什么手段都行”?私设公堂严刑逼供?对这位刚见面的赵川着实有点不喜。
对比看来许大叔反倒可爱了很多。
方警官倚着桌子,冷着脸,以严厉的口气说道:“既然都是嫌疑人,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和条件,我也就不单独问了。你们各自交代一下从许小姐进入皇朝国际之后一直到6点20分之间,你们都在做什么。不许有什么隐瞒,但要长话短说。不过,你们要是说谎或者知而不报……估计可能会在局子里过国庆节了。呵呵。”
说罢,还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在他们面前扫了一下。
几人原本紧张,又直接被扣了个“嫌疑人”的大帽子,又看到警官证,脸色都不甚好看。几个女人更是如此。
我望向站在最后的柳文彦,他看到我,先是很吃惊,再是咧出一个苦笑,对我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我也对他笑笑。
原来摄像头唯一记录下的那个推餐车送餐进去的人,就是柳文彦。难怪当时看视频的时候觉得有些眼熟呢。
现在已经7点整了。据绑匪要求时限还有1小时30分钟,刨去1小时车程,还有30分钟可以搜取更多信息。而据8点开始的市长千金现身并切蛋糕的时间,则还有1小时整。
怎么说,反正今晚无论如何,许小姐的生日宴都没办法准时开始了。
但市长女儿失踪这么大的事,许大叔都不愿意报警,只找来了明显是自己人的方警官。显然,许大叔也隐隐觉得这事确实是针对他的报复行动。
但他做了几年市长,哪会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什么人呢?对于他这种高官,时时刻刻都是处在利益风暴的中心地带。就算脚下踩到地雷了,也绝不会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谁为了什么埋下的。
再有,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所在,他就更要保护好漩涡中心的自己。万一对方的意图就是要把事情闹大了,那么对他的仕途……不,不止仕途,如果是一些不光彩的旧账被翻出来,搞不好还会一夜之间背负骂名,遗臭万年……
当然这些多属于我个人的臆测。我对他不了解,不知道他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只是本能的觉得,能爬上S市这种一线城市的政府一把手位置,那肯定不会是靠勤勤恳恳工作就可以达成的……
这趟浑水太深,搞不好对方背后是个很大的势力,类似赵川这样的财主,又或者许大叔这样的权者。反正哪一方我都不喜欢。
正因为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我才不敢和莫清晓说这事,让她在楼下宴会厅白白消磨时间。有些事情,不掺和,才是最好的。我现在真是有点后悔陪着许大叔来这里了。
有句经典台词怎么说的:你必须死,因为你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
第一个来交代的,是那个领头的男人。
方警官坐在他对面,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我知道一点这些技巧,一是要对审问对象形成心理压迫,而是要观察他们的微表情。这两招在刑讯上都是很管用的。
领头男人说他叫王建业,是赵川的司机。那天下午他按照赵川的意思去东岸路接来许小姐,会面因为是提前定好,准时的,可以确定是下午3点。
“大概送到这里的时间是在3点35分左右吧。因为在路过商场的时候,许小姐说是要买东西,我就把车停下等了一会。”王建业很是无辜地说,“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许小姐怎么会不见的,真的没骗你。我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就直接离开去接赵总了,连车都没下。”
“没问你多余的,我自己会判断。”方警官一面低头记录,一面抬头呵责。
“那你接回赵总之后呢?”
“接回赵总到这里大概4点30了,之后我就一直在车上睡觉看新闻,等赵总用车。”
“没有其他了?!”
“……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神斜瞟,目光落在了身旁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身上。两人目光只一触即,这个女人即侧过头去,回避他的目光。
方警官问:“你说你在车里呆了两个小时?有什么人证明吗?”
王建业却发货了,怒气冲冲道:“警官,我是专职司机,这是我的工作,如果赵总有要求,就算是个小时我也可以等,请你不要质疑我的职业操守!证人,没有!”
方警官抬头瞅了他一眼,没接话茬,“下一个!”
第二个审问的,是全程接待许小姐的女经理,宋红玉。也就是那个王建业刚才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的女人。
能在皇朝国际做经理,虽说只是赵家的一处产业而已,但还是不容易的。这个女人的干练和精明可想而知。
“许小姐来了之后,我就直接把她带到了三楼专属她的休息室。路上的服务员都可以作证的。”宋红玉交代说:“到了房里,我问她需不需要什么服务,许小姐不但漂亮,人也很客气,跟我连连道谢说不用了。嗯,那个休息室和贵宾客房装潢一样,东西确实很齐全的。然后我和她说了一些今晚晚宴的流程,之后就出门去叫李青青来给许小姐化妆。大概是3点35分到4点00左右。我有看表。”宋红玉说。
“然后呢?”方警官皱眉问。
宋红玉脸红了一下,说:“然后……然后我就去休息了。因为当时不是我值班,我的工作只是下午接待许小姐,为她一个人服务而已。我走的时候给她留了电话,有事情就打给我,随叫随到。”
“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
李青青是化妆师,挺年轻的,二十八九岁的模样,打扮很漂亮很时尚。
她不是最年轻的一个,但却是慌张的最厉害的一个。
“我,我就是帮许小姐上妆而已……我走的时候许小姐还好好在房里,我不知道啊……我们还说好到了七点再去帮她补补妆换礼服呢……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事啊……”
“那你能不能回忆起大概时间?”
“警官,我真的不记得啦,这种事我每天都做,不会太注意的……”她写满焦虑忧愁的脸忽然转晴,似是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哦,对了,我走的时候刚好碰到徐丽姐送礼服来的!她能作证!”
方警官皱眉:“哦?那她人呢?”
“警察先生,我就是。”说话的正是排在李青青后面的一个胖胖的带着紫框眼镜的女人。
徐丽直接就站在那里开始说了:“我是开服装店的。当时送为许小姐准备的礼服过来,因为预定的时候要求准时,所以到的时间可以确定是4点。但因为没找到宋经理,所以绕了会儿路,大概4点20分才找对地方。因为门派挂着‘勿扰’,我是在门外等着的,所以李青青出门只和我碰了个面,其实我等了她有好几分钟。”
我们皆是看向了宋经理,她紧张的低着头,有些惶恐。平白无故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只说是在休息,也实在太可疑了。
方警官问:“你和李青青你们认识?”
“她是化妆师,我是服装师。”徐丽说:“偶尔合作过几次,也算老相识吧。”
“接着说。”
“差不多是4点50左右,许小姐试了几套衣服但是都不太喜欢,但是换来换去确实挺累的,所以我们就没有再继续了。说好6点半左右我再来继续,然后我就出去了。”
“然后呢?”
“我就出去准备在店里随便吃晚饭。我和李青青一起的。”
方警官看向李青青,李青青点点头,确认5点之后她们确实一直在一起。这么说来,徐丽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她显然比开头的王建业和宋红玉更有不在场证明。
就在我们都以为不会再有徐丽什么事了,方警官却一拧眉头,稍稍沉思,突然问道:“你说试了很多套都不满意,这么说你是带了很多衣服来了?”
“是。”
对了!我一滞,脑海中如石破天惊,难道……是这样?!
方警官盯着徐丽,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哦?既然都是礼服,数量又不少,那么你都是用什么东西装来的?”
原本还算镇静的徐丽闻言明显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是……衣柜……”
方警官继续死死逼问:“是什么样的衣柜?”
“就是,那个……手推的那个……”
“什么?”
“手推的那种带滑轮的移动式衣柜。”说话的却是李青青,只听她弱弱道:“徐姐5点多推那个衣柜出休息室,在楼下遇见我,然后我和她一起把衣柜送上了货车。之后我们一直就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心头一跳,齐齐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身材微胖的女人身上。
徐丽看向李青青的眼神里明显有些怨毒。而李青青却浑然不知,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一个衣柜有什么不对的,表情很是无辜。
方警官眼神闪光,兴奋不已,断喝一声:“那个衣柜现在在哪?!”
徐丽吓得简直要哭出来了,呆在那里,失魂落魄。
“警官,我真的是无辜的,只是因为衣服不够多,许小姐又不大满意,我才要司机带回去换一些备选礼服来的。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但在场的人都是或惊或喜或疑看着她,显然并没有什么人相信。
“不说是吧?好。你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方警官只一笑,也不再逼问,装模作样掏手机打了个电话:“喂,老陈,出警,带几个兄弟来皇朝……”
“别别别,我说,我说!车子开去我店里了……”徐丽蹲坐,瘫倒在地,伤心地哭了起来。
方警官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界面还是锁着屏的,丫的根本什么号码都没拨!
我、方警官、赵羽哲、赵川,都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这下许大叔该放心了吧。
按照方警官的推理,许小姐就是被徐丽藏在了移动式衣柜里,然后又堂而皇之的从正门送走去货车上,运回店里。
而开车的司机,无疑就是同伙了。
这一切,全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许小姐会平白被绑走,是怎么绑走的,为什么会没人发现,等等。
我和柳文彦恰好一对视,他悄悄指指徐丽,对我叹了口气,表示很不解也很同情。
柳学长还是这么心善。
我回他以无可奈何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