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莫清晓就这么突然从暗处蹦出来这事,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因为从刚一开始大家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之时,身为漩涡中心的她就一声不吭,再加上后来爆炸性话题的抛出,共同导致了大家遗忘了她的存在。
但是,遗忘不等于不存在。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群里默默关注对话多久了,想想就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她一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毫不留情面的把周化踢了出去,这般强硬的作态,无疑是吓住了一大批人,有谁这么不怕死的还敢开口第一个触她霉头?!
我心里有点忐忑,之前为了安抚人心和挽救莫清晓的形象,我假意说自己已经和莫清晓谈过了,有事可以请假,没有那么大家想的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她本人看了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但我显然忧虑过度了,至少莫清晓还算清醒,并没说什么让我抓狂的话来,只是以一句“明天下午准时到会议室开会”结束这次大规模讨论。
诸人只作鸟兽散,群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这时候也不适合我再说话,毕竟自己也变成了矛盾中心,我私信抖了宋诗一下。
宋诗对莫清晓的通知也是不大高兴,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了给莫清晓一个正当的理由,宋诗还是适时在群里说了一句:“莫老总干得漂亮!早就听说他当初没追到莫老总所以心里不爽了,没想到这人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对这样心怀不轨、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早踢早好!”
这样就给了周化安一个“意图扰乱军心、故意抹黑他人”的罪名,否则莫名奇妙就把他给踢掉,完全没办法跟其他部员解释。
我托腮思量,此事到底影响如何,究竟会不会动摇人心呢?
一开始,这事只是我突然的异想天开再加上莫清晓一时赌气,让众人有些微词罢了。然而其后冒出来的周化却是我怎么也不会预想到的——这家伙信誓旦旦扯了一箩筐的淡,还有模有样。原本我还想和他对质,却不想被莫清晓干脆无比给踢掉了,这下也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信我。
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让我完成一件事呢,真是的。打从丫头和我住一起之后,我根本就诶碰见过好事!!!
但正当我尚还没来的及为这事伤够脑筋时,一件更令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就在大家都被莫清晓吓到不敢出声的时候,流羽里一名和周化交情很好的老部员却突然发出一段慷慨激昂的文字,且就这样醒目地独占整个聊天屏幕:
“周化确实追过莫清晓,也确实被拒绝了,但这和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必然联系,所谓心怀不轨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
“我不知道大家对周化了解多少,就我对他的接触来说,既然他说了,那么肯定是有根据的,我看你们忙着把他踢出去才是做贼心虚吧!
“尤其是莫清晓,别以为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能瞧不起人,我们可没必要宠着你让着你,喊你一声莫老总是给你面子,你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几斤几两吗?
“哼,就你这破地方,老子还他妈不干了呢!”
说完这大义凛然的一番话,他的头像骤然暗淡,居然真的自动退出了群。
群里原本都是欢快闹腾着的人,这回,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妈的,这是要造反啊!
兔死狐悲,这是天朝一句古话,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也是一个集体里不成文的规矩:被领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一旦有了第一个人,那么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导致人心惶惶而不可终日,最终溃不成军。
单从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这简直是一件坏到不能更坏的事情了,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预料和掌控。
周化被莫清晓踢了,只能解释为:莫清晓对他的胡言乱语感到恼火,故有此一举。尚还可以理解,毕竟是关乎女孩子名誉清白的事情。
但刚才这个老人的一番言论与主动退部,无疑就是在说:你莫清晓就是独裁暴政,你们两个就是有见不得人的丑事,你不尊重和你一起打天下的元老,根本就是没心没肺过河拆桥,老子看不下去,不干了!
这样一来还得了?他根本就是树立了一个反抗强权的起义军首领形象啊!就算大家不会跟着你们跑了,但这无论是对流羽的士气、还是对莫清晓的威势,都造成了根本性的打击与破坏。后果严重到了极点!
群里已经没人说话了,静悄悄的。
莫清晓来了一句:“还有人看不惯我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吗?”
没人表态。也没人敢表态。
“那我就宣布周化和黄正安两位部员正式退出流羽工作室。另外,明天开会,请全体准时到场。”
说完这话,莫清晓的头像暗淡了下去。也不知是离线还是隐身。
我急的一手握手机一手直抓头皮,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办法解决,心里烦躁到不行。就像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上瘙痒难耐,却又怎么也挠不到那个需要止痒的地方,这种难受至极的折磨,弄得我快要崩溃了!
于是站起来踱步,在本来就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转圈,猛嘬牙花子。虽然照样无济于事,但好歹也可以舒缓一下炸毛的心情。
若我只是部里的普通一员,我大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等着看热闹,顺便八卦一下莫清晓到底和苏城那傻叉到底有什么关系,然后吐槽一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类云云。
但关键是,我他妈不是啊!我不光是这次“丑闻”的当事人,还是流羽的负责人,现在平面图需要按时赶工完成,部里一下又挂掉两个人,其他部员更是不仅对莫清晓的态度不满,还有一种兔死狗烹的悲凉……
啊,真是头疼,想必这次的踢退和自退事件必然会成为流羽一个永久性的污点,并且成为部员之间私下交流时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想想就觉得悲哀。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去缓解我的头疼,而是应该想着怎么去解决这次事件的负面影响。
嘶——头疼。
不是形容词,而是陈述句。
其实自从傍晚被宁安安摔过那一下之后,我的脑袋就一直不舒服,略微有些眩晕感,但因为不是很严重,就也没有在意。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费脑尽力思考,却觉得那种眩晕感越来越重了,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苏茉被我在外头来回踱步的响动弄得烦躁,加上原本就因为我不让她用电脑而觉得生气,本想借题发挥来找我麻烦,气呼呼开门,却刚好撞见我忍将不住趴在垃圾桶上干呕的一幕。
以前不是跟着老妈就是跟着老爸,遇事总是有成年人拿主意,而现在家里唯一的支柱——我,就这么虚弱的半眯着眼跪伏在垃圾桶前,她哪有不慌神的?
“喂,苏城,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苏茉赤着脚小跑过来,拧着眉头,美眸凝视,关切的看着我。
我对她摆摆手,强笑说:“没事。”
突然看到她脚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于是我的笑容转瞬即逝,恼怒着问她:“让你穿鞋子你又不穿,上次在浴室摔跤还没摔够吗?!”
苏茉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小脚丫子紧张的并拢到一起,无言以对。
“唉。”我叹了口气,怜爱的把自己穿着的毛拖鞋取下,“抬脚!”
她乖乖抬脚。穿好一只鞋,“那一只。”她又乖乖换只脚,让我帮她穿好。
“不说在浴室会不会摔伤吧,就光是感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柔声说教她。
丫头脸上一红,蓦然间有些害羞起来。
我接着说:“去医院打吊水多麻烦啊,排队挂号的,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老爸知道了还得削死我。”
丫头脸上可疑的绯红突然消失,整张脸阴沉了下来,“咯吱咯吱”磨起自己小虎牙齿。
怎么,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回房间写作业去吧。”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见我干呕来着,而我此时脸色奇差,说话声音竟也弱弱的,中气不足,苏茉又回复紧张起来。
见她不愿意挪步,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没事,估计是生理期贫血,待会喝点红糖水就行了。”我玩笑着说。
“……”苏茉见我还能耍嘴皮子,小嘴噘着往上一翘,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好心都浪费了,没好气道:“要是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每天晚上谁给我做饭啊?反正你可别想乘机偷懒!”
我去,你的想法居然如此之单纯,没话好说了。
真不愧是我苏某人的亲妹妹。
本来还想说没事,我却没由来想起一个问题,于是我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啊?”她被我人格分裂般的状态弄得很不高兴,但瞪了我两眼之后还是****了我一句。
我想了想,很认真的问她:“我问你啊,苏茉,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没想到我居然开口问这种问题,苏茉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
“居然真没有?也是啊,像你这样的校花学霸,心高气傲,估计很难看上别人的吧。”我见了她吃惊的表情,于是恍悟般自顾自道。
没想到苏茉却来气了,虽然磕磕巴巴,但硬气回道:“谁、谁说没有啊!”
这会轮到我惊讶了:“啥?真有?!谁家小子这么牛逼敢泡我妹妹?!”
谁承想苏茉居然幽幽怨怨的看了我一眼,说:“不,他不牛,不过他是傻的。”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苏茉长得这么漂亮他居然也不要,真是傻的可爱啊。
“那你对他表示过吗?”我继续问。
苏茉警惕看着我,好像看着一匹流着哈喇子眼放绿光的色狼,嫌弃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说:“有用的。喂,还信不过你哥我吗?”
“就是因为是你才信不过嘞!”小妮子非常鄙夷的说。
“到底有没有啊?”
她眼眸斜向下低垂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跪坐在我对面,气吐如兰:
“有……吧……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真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傲娇成性的妹妹居然还做过这种事?就算看起来高贵不可亲的女孩子其实还是难逃这样春心盎然的结局啊。呼,幸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然我真要逼问出这损小子是谁,然后去找他“好好谈谈”……
“然后呢,那小子怎么说?”
就见苏茉神情低落,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
居然真拒绝了……原来这家伙真是傻的啊……
“那你恨他吗?”我问了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她沉默着,双手撑在自己弯曲跪坐的大腿上,低着头。
我先开始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回答,直到我发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晶莹的眼泪突然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滴,啪嗒啪嗒。
吓?这是怎么了?
我忙拿过抽纸,扶起她的脸颊,轻轻擦拭她脸颊上泪水划过的地方。她的肌肤莹润,泪水划过的痕迹有浅浅的嫩红色浮现。
“都怪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我没想到居然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于是边擦拭边道歉。
丫头梨花带雨,低低啜泣着,任由我为她擦泪。
突然,她开口,摇头说:“我想恨他,但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恨不起来了,你说怎么办?”
我正停下手上的动作,哑口无言,她却对我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可是他,真的是个很可恨很可恨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