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得寸进尺！
颜欢瞪他一眼，心里暗暗骂他。
他失恋了，就把她当老妈子不成？他的感情空虚了，就要用她的食物来温暖他的胃？
她心底一百个不服气。
然而最终还是很没出息的吞下了所有想驳斥他的话，用像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应了一声，“哦。”
“对了，不要放葱，我不吃葱的。”
“哦。”
“还有，微辣就好，这几天胃不太舒服。”
“哦。”
“另外还有……”
他不停的要求，她不停的“哦”。
颜欢恍然间发现，他们俩的相处方式越来越像一个挑剔的丈夫和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婆，而不是之前的那种剑拔弩张。
她的双颊又偷偷泛起一片绯红。
……
再往后的日子，她每天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他花样百出的饮食要求。
她以前一直觉得，像程漠北这种冷若冰霜的大男子主义者，这种办公室里疯狂运转的工作机器，“吃”这件事情，是非常占用他这种人的时间的。
他这种人，应该在吃的方面大而化之，通常一碗没什么美感的泡面也可以打发。
而现在颜欢发现，程漠北不光对吃的有极高要求，而且将之视为一种艺术，必定要色香味俱全，要精致，要追求细节，要……
总之，要的事情非常多，她天天都在头痛。
从小，她就没被培养出多少美学情商，做饭也只是凑合，炒大锅菜还能应付。
那碗阳春面已经是她极限水平了。
可当程漠北在她面前示范了一顿法式大餐时，她不仅被那细致讲究的菜肴搭配惊呆，为那些仿若从欧洲童话故事里搬出来的骨瓷碗碟倾倒，更为程漠北的手艺感到由衷的赞叹。
如果他不是头顶程氏总经理的光环，她真以为他应该是米其林五星大厨。
程漠北也对自己这一餐饭颇为得意。
“怎么样？”他笑着看她，依次介绍，“马赛鱼羹，巴黎龙虾，焗蜗牛，煎鹅肝，再配上两块马卡龙……基本上法式招牌菜和甜品都齐了！”
颜欢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只剩点头的份。
程漠北帮她选好一套刀叉，“吃什么样的菜就要用什么样的刀叉，法国人是很讲究的！”他告诉她。
他又拿过她倒好的红酒，微笑着冲她摇摇头。“今天吃鱼，要喝干白葡萄酒，吃牛排的时候才喝干红葡萄酒。”
他给她换了一个小杯，“况且餐前，应该先喝开胃酒。试试看？”
颜欢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和各种规矩弄的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她心底不自觉的便有一种自卑感。
这顿饭还没开始吃，她已经饱了。
为什么他要给她做法式大餐，为什么一定要讲法国的规矩？
为什么他口里念念不忘的，一定是法国？
他在怀念什么，他在留恋什么？他对大洋彼岸那个国家，感情就那么深刻吗？
而又是为什么……从小接触到这些精致的餐食杯盘、这些繁琐而优雅的用餐规矩的，不是她？
颜欢低着头，眼泪憋得有些头痛。她无心听他讲什么，只是用手来回绞着桌布。
这块具有宫廷风格的绣花蕾丝桌布，还是很多年前程漠北从法国带回来的。
她真恨不得一把掀掉这块桌布，听听这些高等餐具一个个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会有多么与众不同。
“喂，还愣着干什么？”程漠北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快吃吧！”
颜欢“嗯”了一声。
那刀叉真是用不习惯。
她面前摆着好几套餐具，吃鱼要用这个，吃肉要用那个。
她觉得自己好似林黛玉进了大观园，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什么都要参照别人的习惯。
当她再一次笨手笨脚的把刀叉碰出了声音，把汤洒在餐巾上时，她不禁想，如果换成裴安安，她会像她一样笨吗？
当然不会。
裴安安会穿着优雅的晚礼服，刀叉在她手中会翩翩起舞，酒杯该举的时候举，该落的时候落。
裴安安一定分得清楚什么食物配什么酒……
裴安安，才是应该坐在桌子这一头的人。
颜欢腾地站起来，椅子差点推到。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
然而只是欲盖弥彰。
“怎么了？”程漠北奇怪的打量着她的神情。“这些菜……不合你胃口？”
岂止不合胃口，坐在这里简直是活受罪！
她抿抿唇，勉强挤出一丝浅笑，几经调整，却还是掩饰不了声音的颤抖。
“程漠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这些东西……你以前是不是也做给裴安安吃？”
程漠北举着刀叉的手在空中停住，许久，他轻轻放下。刀叉与瓷盘触碰的声音清脆玲珑，在这空寂偌大的屋子里，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他站起身，静静走到窗前，习惯性的想从口袋里掏出烟，却只摸到一个空盒子。
他想起，颜欢为了让他戒烟，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烟都藏起来了，除了她没有人能找到。
程漠北弯弯嘴角……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可就是这固执的女人，这个在他面前向来倔强到让他生恨的女人，此刻却任由软弱的泪水，滴在那杯配着鱼肉吃的白葡萄酒里。
颜欢举起这杯酒一饮而尽。
只有酒精的浓度在全身扩散，冲进头顶让她神智迷茫时，她才有勇气说出想说的话。
“程漠北，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她抹抹眼泪，笑了笑，“既然忘不了，就去法国找她啊，就去把她追回来！”
“反正我们已经快要离婚了，只是一个手续问题……你很快就能得到自由，你可以去法国找她。可你这算什么？拿着讨好你心上人的伎俩，在我身上演一遍？”
“程漠北，我讨厌你这种做法！”她每说一句，都像有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心间。
她不停的倒酒，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就进去了几杯酒。
程漠北拦都拦不下。
“你知道吗？”她有些站不稳，抬眼看他，如黑水晶般的双眸上，染上了一层悲哀的灰，“程漠北，你知道你这种做法有多残忍吗？我，颜欢……就算得不到自己丈夫的爱，也不需要丈夫这种廉价的施舍！”
“程漠北，你这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她冲他一通乱吼，踉踉跄跄逃开这一桌法式佳肴，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房间里跑。
他连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她脚下不稳，跑两步摔一下，他连去扶她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天，程漠北也在尽最大的努力忘掉裴安安，可是一顿法国大餐，将他所有努力在无形中摧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程漠北，明天就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颜欢又从房间里出来，折回到他眼前，离婚协议书一甩，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我们都给彼此一条生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