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我会帮你。”
秦子涛反反复复在她耳边重复的就是这几个字。
颜欢神情漠然，一切都太突然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无论程家或是裴家，她以为自从两年前那场浩劫之后，此生便与她再无瓜葛。
没想到，终究还是要卷进这个漩涡之中。
这是她的宿命，逃不开，躲不掉。
她无法在这个地方安静的了此余生，秦子涛说的对，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该她去解决的问题，她不能逃避。
然而面前这个男人，又将扮演什么角色呢？
他仿佛看出她眼中的困顿，只是轻轻一笑，眯起的眼角，隐隐有几分执着的算计。就像她初次与他相见，就像他第一次去程家做客，有一种刻入骨髓的恨，此时正沿着他每一个汗毛孔向外扩散。
“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对程家是不是也有目的？”她问。
两年前秦子涛曾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他和程家势不两立，希望她可以全身而退。
如今，他是不是寻到了这个势不两立的机会，而且还会胜券在握？
秦子涛没有瞒她，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无法瞒她。只是那段过往比起她经历的痛来，有过之而不无及，他的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现在要连皮带肉的撕开，他虽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到来，他还是有些胆怯。
“我和程家的恩怨，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那你就多说几句，我有耐心听。”
“颜欢，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对我是怎么看？”
颜欢愣了愣，轻轻一笑。这么长时间，她其实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他跟程漠北不一样，在她面前，程漠北的喜怒哀乐她都可以摸的清清楚楚，而秦子涛的情绪，像一团雾一阵风，永远抓不住摸不到。
“你曾经说过，你和程家有过节。”她低声说，“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我想，你或许是跟程国维有过节，或许……他辜负了你母亲？”
秦子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猜的没错，只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是他负了我母亲，是他爸爸，负了我母亲。”
什么？
颜欢睁大眼睛，有点接受不了这个说法。“这么说……你，你是……”
“程国维，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秦子涛低垂着头，表情严肃，嘴角微微抽动，“而程漠北，其实算是我的侄子。”
“我妈妈以前，是一个护士。程家老爷子，也就是我那从没见过面的爸爸，有一次到了我妈妈工作的疗养院，就在那里，他跟我妈妈有了我……”
“可是那之后他却不能负起责任来。他躲起来不见她，就这么抛弃了她。我妈那时已经怀孕了，到处找他找不到，正绝望的时候，疗养院有一个可以去美国打工的项目，她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就隐瞒了怀孕的情况，跟着同事一起去了美国。”
颜欢深吸一口气。
秦子涛坐在沙发上，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能感受到他从心底而发的那种悲哀和恨意。
这种经历她没有，可这种痛，她感同身受。
她轻轻走过去，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后背，这样或许可以让他好过一点。
“去了美国之后，我妈没有按期跟着同事回来……她留在那里，生下了我，然后我们就成了黑户。”
“我妈不能光明正大的当护士，只能去一些小餐馆里打黑工养活我。我们住在贫民区，那里每天都有枪击案发生，每天都有人被抢被杀……我妈很拼命的工作，可我们还是生活的捉襟见肘，我从小就知道该怎么跟黑人打架，怎么跟白人周旋，怎么跟那些毒贩逃犯讲条件……”
“我直到九岁才上小学，可是上了小学的第一件事，我竟然学会了做生意。我从市场里批发本子铅笔，每天都在教室里偷偷的卖……赚到的钱都交给我妈，看到我能帮她分担一些负担，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可是你知道吗，颜欢……”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我们生活的这么苦，我那个爸爸，他从来没寄过一分钱给我们。”
“他不管我，他觉得我是他的耻辱。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妈妈积劳成疾，临终时还想见他一面……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他，那时，我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
“但他……让我永远都不要再骚扰他，他没有我这个儿子，他说他不认识我妈妈，他还说如果我再打来，他就报警，说我是电话诈骗。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心，终有一天，我要让程家每一个人，都跪在我面前向我赎罪……”
颜欢的心口掠过一阵凉凉的感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戾气，为什么他的眼神中总有一片任何人都无法踏足的阴影。
他本来会对程家毫不留情的，却终究没有做那心狠手辣的事。
都是因为她……
秦子涛慢慢抬起头，对上颜欢的眼神，心头蓦地一动。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她没有拒绝。
她是他复仇计划里，一个最意外的幸福。
他可以放下自己的仇恨，却不能对她所受的伤害视而不见。
“我的故事都跟你说完了。”他勉强一笑，“那时我确实想对程家不利，但因为你，我没有那么做。”
“现在你想回去……是想完成你当时未完成的计划吗？”她问。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瞳，不掺杂一丝杂质，仿佛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许久，他摇摇头，心里的重担“咚”的一声落地。放下的感觉，远远比紧握在手上轻松。
“我暂时不会对程家怎样的，”他说，“但是你……一定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既然还爱他，为什么不回去争取？”他冲她笑着，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又要把我往别的男人身边推？”
他沉默，半晌，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我爱你，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属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