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气归气，可程漠北哪里真的忍心不帮她一点忙？
所以就在他扔下这句狠话的第二天晚上，他还是出现在那个小镇的集市上。
这个镇子不大，集市上人并不多，但还是有种人头攒动的热闹感。颜欢的摊位不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摊位前却围了不少人。
这么多天，她的衣服一传十、十传百，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男孩。
程漠北远远看着，她守着一个小摊子，面前是一个活动衣架，上面挂了十几件男装，旁边地上有一个不大的旅行袋，大概是她备用的衣服。
她还是那身普通的装扮，格子衬衫、背带牛仔裤，只是胸前除了挂一个软尺，还斜挎一个黑色小背包。一天的收成就在那个包里。
她扎着一个马尾，忙的满头大汗。顾客盈门，她招呼不过来，分身乏术，但还是在尽最大努力满足每一个客人的需要。她神情疲惫，然而精神状态很好，小脸忙的通红，马尾辫都松开了。
程漠北悄悄绕到她身后，颜欢没有知觉，只觉得辫子突然被收紧，她一惊，急忙转过头，猛地对上那双温柔到极致的眼眸。
他那粗糙的大手正做着一个细腻的活儿——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把辫子重新扎好，额前碎发仔细理好，还顺手从别的摊位上买了一个手工制作的蝴蝶结给她戴在头上。
颜欢脸一红。
她摊位前的几个青春期小男生，正拿着几件衣服在身上专注的比划着，试好之后，想跟老板讨价还价。颜欢正要上前应对，却被程漠北硬拉了回来。
“去那边！”程漠北冲她扬了扬下巴，颜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面不远处，正是他们从前说起过的那家馄饨面店。
“再忙也得吃晚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挣钱！”他有些心疼她瘦削的身子，“你去吃点东西，这里我帮你盯着。”
“不用了，我从家里带了个馒头……”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他不满意的皱皱眉，瞪她一眼，“现在给我去吃饭、去休息，剩下的活儿我来干！一句话一定要让我说第二遍是不是？”
颜欢怯怯站在原地，不情不愿的转身慢慢朝馄饨面店走过去。走三步回头望一眼，又被程漠北那严厉的目光狠狠一盯，连头也不敢回了，快步走进饭店。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正好可以看到街对面摊位的情况。程漠北虽然一个人，可是在做生意方面，他比她经验丰富的多。
颜欢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车辆和攒动的人群，努力集中精神想看清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猜测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从他放松的状态和顾客满意的神情来看，程漠北应该是把他谈判桌上那巧舌如簧的功力，也带到这里了。
这家伙……不光做男人的生意，连女人的主意都打起来。颜欢看到他连着拦下几个年轻女孩，向她们做起了推销，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女孩一人买了一件男装，高高兴兴离开了摊位。
她撇撇嘴，表面上虽然不服气，嘴角的笑意却像蜜糖一样黏腻腻的盈了出来。
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来，没放葱，隔着晶莹透白的面皮似乎都能闻到阵阵肉香。
颜欢把筷子摆好，静静等待某人的到来。她看到街对面，程漠北已经开始做收尾工作了。
她笑笑，什么人嘛……大男子主义思想还是那么根深蒂固，一定要给他改改这个毛病，让他知道，女人也可以独立自强的。
不一会儿程漠北走进这家小店，刚才生意虽然做的热火朝天，可现在这个隆冬季节，在外面站那么久还是有些吃不消。
“漠北，这边！”颜欢向他摆摆手，他在她对面坐定，桌上那碗馄饨面的热度刚刚好。
“快吃吧！”她把筷子递给他，又向店员要了一个小小的空碗，把那一大碗馄饨面分出来一小半。
“怎么就点一份啊？”他往嘴里扒拉了几个，肉馅鲜嫩多汁，咸淡适宜，还是小时候来吃过的味道。
她朝他那边努努嘴，“怎么，这些你不够吗？”
“够了。”
“那不就行了。”她笑笑，“反正我吃的也不多，点多了也是浪费。我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钱……再说了，出来做生意，能省则省嘛。”
他听了一阵唏嘘，无奈的一笑，“那也用不着这么省吧。你要是不够吃就再点一碗，你老公请你吃碗馄饨的钱还是有的！”
说着他拿起筷子，又往她碗里挑了几个，小声嘟哝着，“都瘦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吃饭休息……一碗馄饨又没几个钱，这你也舍不得。这要是传出去，让别人以为我程漠北虐待老婆呢！”
颜欢突然心头一暖，抬眼看看他认真的表情，既有责怪又有心疼。她看到他冻的通红的鼻尖，被风吹的皲裂的手背，想到他养尊处优了快三十年，可娶了她这么个老婆，竟然也陪着她发疯，在小镇夜市上卖衣服，还和她挤在这样一个他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小店里吃一碗馄饨面……
她心里的暖意变的酸酸的，一直往鼻尖涌，不觉间红了眼眶。她不禁想到那一次，他很郑重的跟她谈到，现在父母矛盾重重，程氏某一天一旦四分五裂，江山易主，他恐怕要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那时她说，如果真的一无所有，就让她来养他，每天带他来这里吃馄饨面，然后他问，如果连吃这个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怎么办？
“喂，又在想什么呢？”程漠北看着发愣的她，她眼里似乎有泪，嘴边却挂着微笑。“快点吃，不然要凉了！”
颜欢回过神来，冲他一笑，眼睛一弯，却有一滴咸涩的泪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他看到她掉泪，心里就慌。
她摇摇头，笑容更加灿烂，“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在想……”她低声说，“如果我们一无所有，我就算跟着你讨饭，你也一定能把我照顾的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