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了第五杯卡布奇诺，颜欢脑子里依然空空的，没有任何灵感。
她的工作室一团混乱，宽大的桌面上散乱着各式布料，都被裁剪的零零落落，像是一团没用的碎屑。
桌上一边摆放着曲线板、直尺、滚轮、剪刀和熨斗，另一头杂乱无章的堆着一摞摞画纸，地上滚落几只铅笔头。
画稿脏兮兮的，显然已经被改过很多次，上面模特原型像是被笼罩着一层黑纱，面目全非。
颜欢叹口气，一块长方形橡皮已经被她搓成了圆形，还是画不出一点头绪。
“喂，这是第六杯了！”
程漠棠把咖啡往她工作台上重重一放，“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打算睡觉了？”
颜欢心烦意乱，看了一眼那杯咖啡，泡沫溢出来，仿若溢出了一张嘲讽的笑脸。
她一仰脖子，气呼呼的将那咖啡一饮而尽。
程漠棠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拦着她，杯子就已经见了底，只有几滴咖啡渍还落在杯沿上。
这种豪爽如喝啤酒一样的喝咖啡方式，她见所未见。
“你要喝中毒啊？”她白了颜欢一眼。
颜欢依然不语，垂头丧气的坐在桌台前，使劲儿挠了挠头发。
“我知道你有心事……”程漠棠站在她身后，拍拍她肩膀，“其实爸爸的话你也不用太在意，这种比赛，结果基本都是内定好的。爸爸要推举裴安安，其他董事也有他们自己的人选，这样才能巩固自己的势力……”
“唉！”她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反正我对这些很头疼，也是从来都不关心的！只要他们不缺我钱花，不就行了！”
颜欢抬眼看看，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养尊处优惯了，对外界的防备也变得迟钝了吧。
她或许对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并没有太深刻的理解。她只以为，无论大权在握的是她爸爸还是妈妈，她都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亏待她？
然而一个隐忍几十年一直在筹谋背叛婚姻，背叛妻子的男人，他的心早已不被亲情牵绊了。
颜欢正是看透这一点，所以才觉得程国维的可怕。
“颜欢，”程漠棠还在继续劝她，“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吧……在家安安心心当少奶奶有什么不好呢？干嘛非把自己卷进这场风波！搞的现在跟我哥关系也不好了……”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太好强。”
颜欢目光一暗，“当了人家老婆，就不应该太要强，对吧？就算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也不能还手吗？”
程漠棠一愣，思索片刻，感觉到她话里有话。
“你是什么意思？”她猜测，“难道……裴安安又在暗地里使坏？那场火……”
颜欢一个眼神，制止她再往下说。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那件事知道内情的只有她和程漠北，对外，他们两个一致宣称火灾是场意外，连家人也瞒了过去。
然而看到程漠棠紧锁的眉心和疑惑的神色，她就知道，凭程漠棠的聪敏，早晚要怀疑到裴安安。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颜欢的声音透着一股别样的坚定，眼神中凝着少见的阴冷。
“等我找到证据，不会让裴安安这么逍遥自在的！”
“那现在呢？”
颜欢看看她，轻声说，“现在，我只是不想让妈妈失望。她让我进公司，对我有期待，而我对自己也有期待。我也不想让梦想落空。”
“那我哥呢？你和他到底……”
她没问完，颜欢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她的侧脸有些落寞。
程漠棠坐到她身边，两手托腮，愁眉不展。
“我说话你可别不爱听，”她碰碰她的胳膊，“你别的不看……就看我哥那两只快要溃烂的手，你也别再跟他生气了行不行？”
快要溃烂？
颜欢心头一紧，心脏咚咚跳着，拼命压抑着自己转过脸去揪住程漠棠好好询问一番的冲动。
她看上去面无表情，还是淡淡的，头微微一侧，眼中流露出不为人知的焦灼。
“你这几天没去看他，他可相当不配合治疗。”程漠棠继续说，“他不换药，搞的医生都对他不耐烦了。你知道的，烧伤这种事可大可小，养护的好倒是没什么，可就他这样……”
颜欢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似的起起落落。
程漠棠一边瞥着她的神情，一边轻叹道，“几天的工夫，医生都给他急诊两次了！”
颜欢屏住呼吸，心里空的一阵难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眼泪都堵在心间，憋的胸口发闷，头昏脑涨。
胃也在痉挛似的疼痛。
她努力回想程漠北那双手的模样，以前从没太在意，现在不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的手指修长而粗壮，指节突出，手掌宽厚温暖，是典型的男人的手。
他平时喜欢打篮球，打网球，手上皮肤粗糙，抚摸着她的时候，好像一个小锉子滑过她幼嫩的肌肤，每次都弄的她痒痒的，这种痒却又直通心间，让她欲罢不能。
他那双粗大的手，可以给人十分的安全感。他还曾经那么温柔的，小心翼翼的给她手背冻疮涂抹凡士林……
而现在……却快要溃烂……
颜欢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他为了她承受这些伤痛，可他那晚对她的粗鲁，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剜痛了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脸。她低垂着眼睛，神情木然，声音细若蚊蝇。“我……我现在没空想太多别的。我急于用作品证明自己，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不会永远都是一个仿冒犯……我也有属于我的成绩。”
“你……”
程漠棠有些发怒，脸颊涨红。
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瞥见她失神的模样，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程漠棠也不再多言。
沉默许久，她起身往外走，准备给颜欢再来一杯咖啡。
“我就知道你在这！”还没走出门，一个身影便撞了进来，手里提了一袋子星巴克，冲她笑道，“这些够你们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