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香菱再次哭着找到赵恒时，赵恒蹙眉，道：“这样的把戏，她到底要玩几次才会厌倦？”
说完这句话，他便决绝离去。
“殿下，殿下这次是真的，殿下——”香菱望着赵恒的背影，哭喊道，“殿下，您不能这样绝情，殿下——”
而赵恒决绝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长长的回廊里。
至死，他也不肯见她最后一面。
香菱哭着回到潘素雪的寝殿，哭得双目如桃子一般红肿，她望着潘素雪的乱发，这哪里还是昔日刁蛮任性霸气凛然的潘素雪呢？她就像一个被人遗弃了的孩子，因为得不到爱，自我摧残着自己。
香菱满腹悲怆地道：“娘娘，不过几根白发而已，您为何要剪了自己的头发，还不吃不喝？奴婢可以帮你染黑，襄王府里，有的是墨……”
潘素雪禁闭着双眸，不肯睁开，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一生，陪伴她最多的人，唯有香菱了吧，她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比父母亲还多。她不是不想睁开眼睛，看她最后一眼，她只是害怕自己心软。
一个得不到丈夫钟爱的女人，这一生都是凄苦的。一辈子还很长，莫非就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下去吗？她很害怕，唯有死，才是解脱。香菱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她终归都是要嫁人的，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迫使她终身不嫁。她已经够苦了，何必再拉上她一起在这里受罪？
“香菱……”潘素雪气息微弱地说，“你的卖身契，我拿回来了，就在装珠宝的檀木盒子里，你取了它……待我去了，你便拿着它，离开王府，去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不，娘娘，您还这么年轻，为何要想不开，您吃点东西，您一定不会死的……”香菱拼命摇着头，“奴婢不嫁人，奴婢一生都陪在娘娘身边，娘娘不要走，不要抛下奴婢一个人……”
香菱失声痛哭起来。
潘素雪的唇角轻扯，露出一丝苦笑，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娘娘，王妃娘娘——”香菱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王妃娘娘薨世了——”
襄王妃暴死，整个襄王府哭声恸天。赵恒在听到潘素雪的死讯后，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就去了，他以为她是在矫情，没想到她真的去了。她才二十二岁啊！即便是她一直病着，他也从未将她与死联系在一起。
原来生命是这样脆弱。
他与她，是名义上的夫妻，虽没有夫妻之实，却也朝夕相对这么多年，毫无征兆的就没了，他还是有些难受。
她是被他逼死的吗？
全府上下都知道潘素雪病得精神恍惚了，事情传到潘美将军的府中，也只是说，她是因为身体虚弱，抗不过病痛，才去的。没有人会责难赵恒。
潘素雪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按照王妃的礼仪，下葬，入土为安。
一切归于沉寂。
赵恒在书房的地上捡到那把短刀，看见刀刃上的血迹，他脑中突然回想起潘素雪死时的样子，她的脖颈上有一个割痕，很浅，刀口与这把短刀相吻合。
如果是这样，潘素雪她一定不是病死的，她是想自刎。不知因为什么，她停了手，选择了绝食。
也许……
赵恒心痛道：“若是你不做本王的妻，也许就不会死了。本王的心给不了你，你为何如此执着，放不下？到最后还害了自己的性命？”
王妃已死，香菱再无理由在这里留下去，她也不想留下来。
香菱收拾了简单的包裹，准备离开。
赵恒握着手中的短刀，推开了香菱的房门。见她正在收拾包裹，他道：“她是故意寻死的，对吗？”
“既然襄王殿下知道，又为何再问？王妃心中打不开的心结是什么，殿下最为清楚。王妃生前的时候，您不愿意去解，现在她死了，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香菱满脸是泪地反问。
赵恒低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接着道：“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何她突然就……”
香菱道：“那是因为娘娘一直对您抱有幻想，她憎恨月奴，恨不得杀了她，但是她为了讨您换心，不惜打扮成她的样子……娘娘今年生了好多的白发，人突然就老了，您都没有发觉吗？”
赵恒摇摇头。
香菱哭笑：“您的眼中只有月奴，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白发，唯有您，不曾见过。”
赵恒有些自责，他道：“自她嫁进襄王府，就没有开心过。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
“奴婢要的，不是殿下的‘谢’字，奴婢希望，您去娘娘的坟前，为她烧一炷香，跟她说会儿话。娘娘生前，爱得很卑微，她不过是想要多看您几眼……”
“我会的。”赵恒道，“你准备去哪里。”
“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哪里都可以。”香菱道，“娘娘待我亲如姐妹，这一次，她决定要走，把奴婢的卖身契也找了出来，还给了奴婢。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娘娘是病死的，只有奴婢不信，娘娘是不想活了。娘娘现在解脱了，奴婢为她高兴。”
赵恒听了，心情极为沉重，他没有想到，潘素雪会因为执念而杀了自己。
“你身上有银两吗？”赵恒说，“没有的话我可以吩咐下人，去为你准备一些。”
“不用了。”香菱道，“这里的一草一木，奴婢都不想带走，奴婢带走的，都是从潘将军府带过来的东西。”
赵恒知道香菱是潘素雪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感情非同一般，他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做任何的挽留，他道：“希望你以后找一个好人家。”
“不管贫富，只要他真心对待奴婢就好。”香菱说，“这句话，娘娘也对奴婢说过，多谢殿下关心，奴婢告辞了！”
香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襄王府。
赵恒第一次为潘素雪难过，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心疼。
是他的冷落杀死了她。
单单一个“情”字，便是这样杀人无形。
若是他对她的态度好一点，也许她就不会去寻死了。
可是，他并不爱她，又怎么可以违背自己的内心，与她同床共枕呢？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复杂，不能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圆滑一点，她或许就不会去死了。
张耆府中。
梨香满面笑容地冲进房内，对宁水月道：“月儿，今天有好消息，你猜一猜，是什么？”
宁水月摇摇头，说：“你这个鬼丫头，又在玩什么新花样？快说，什么好消息？”
“潘素雪……死了！”梨香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对宁水月道。
“这么容易就死了？”宁水月眸中露出清冷的神色，她道，“那毒药的药性这么强烈吗？”
梨香摇摇头，道：“不是因为毒药！”
“那是因为什么？”
梨香道：“听襄王府的小厮说，她见到自己满头的白发很是恐慌，精神有些恍惚，情绪很不稳定，疯疯癫癫的赤脚在雪地里跑，最后染了大病，病死在自己的床榻上了。至死殿下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宁水月冷然轻笑道：“好，死得好。可恨她害得我再也不能为殿下生下孩儿……”
“月儿不要再纠结自己的身体了。只要殿下的心在月儿这里，便什么都好。”
宁水月的心情极为沉重，潘素雪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月娘子？”梨香见宁水月失神，便唤了一声，她道：“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们作对了，她死了，您应该高兴才对，今晚我们就好好庆祝一下，奴婢去吩咐厨房的嬷嬷，让他们多做几样好菜，我们好好的喝上几杯！”
宁水月摆摆手，道：“她死了，我是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何我偏偏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难过……”
“莫非月娘子是可怜她？”梨香道，“她谋害月娘子的时候，可曾可怜过您？只是下毒还不够，还要用上麝香，真是一点退路都不留！”
“她是很可怜，”宁水月道，“她是死于她的执念，若非她一心想要挽回襄王的心，也不会对我下此狠手，襄王也不会待她那般冷落。”
“那都是她自找的！”梨香不依不饶地道，“现在，再也没有恶人来谋害我们月娘子了！”
“这个可不一定。”宁水月语气平静地道。
“月娘子为何这样说？”梨香不解，仰头望着宁水月，她的脸光洁白皙，美貌依旧。
“今上会再为殿下迎娶新王妃的，而新王妃，不会是我。”宁水月冷静得让梨香觉得陌生。
“……”梨香沉默了半晌，才忧愤道，“那到何时是个头？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窝在这个地方吗？”
见梨香满目着急的样子，宁水月莞尔一笑，她调侃她道：“之前我们乞讨为生，何时想过此时，我们会跟随襄王殿下？不过是隐居与此，与流落街头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