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北赶到现场的时候,莫非言、肖扬都已经到了。
黄色的警戎线将马路隔绝成迥然不同的三段。
黑色的卡宴已经被炸得看不出原型,地上拖着长长的血迹。
新痕未干。
凌夜北攥紧了双拳,臂上青筋爆出。
他的眼眶猩红,眸子里腾出滚滚的恨意。
“陈九,封锁消息。”
莫非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夜北,消息已经封锁了,放心。”
连一向嬉笑的肖扬都忍不住落泪,他头一次为自己的荒唐行径喝彩。
如果不是外界传闻他风流成性,
如果不是他没有拒绝凌筱峰的交易,
如果不是他不忍心对纯洁无害的晨曦下手,
如果不是他恶作剧般通知夜北赶往绯色救场,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让夜北爱上凌晨曦进而安排了今天的一场场浪漫,
躺在这里的,
随着卡宴被炸飞的,
就是他的好友凌夜北。
凌夜北本要前往欧亨饭店与辉辰集团的王总洽谈下季度的合作适宜,却因为凌晨曦想要的圆满而没有来,致电陈九代为处理。他日后一定登门拜访,亲自向王总谢罪。
陈九正在和各大媒体交涉,一时之间抽不出身,于是在半个小时的强制性资料输入后要求陈十前往。
可谁又能料到年迈的陆叔主动请缨,还给陈十出谋划策,让陈十代替他去接凌夜北,趁机求得原谅。
陈十本就不喜欢与大老板们打交道,欢呼着抱了抱陆叔就走了。
于是,陆叔...一去不复返!而凌夜北等人算是逃过一劫。
但那句"幸好"谁能说得出口。
死的是夜氏集团跟随凌夜北多年的老司机陆叔,还有只是路过这条大道的无辜路人。
将凌晨曦平安送到病房后匆匆赶来的陈十跪在一片废墟里,怒吼着,嚎叫着。
本来该死的是他,本来这件事是九哥交给了他的,再不济他也应该要和陆叔同行的。
也许他的机灵能发现端倪,也许...陆叔不会死。
他们都不用死。
凌夜北紧紧闭上了双眼,一切惊颤、痛心、愤怒、绝望都被掩藏了起来。
再次睁眼,已恢复清明。
他亲自揭开担架上的白布,抱起老司机的尸体...那该称作尸体吗?
莫非言抿着嘴,身侧肖扬已经无法淡定,冲到凌夜北面前。
他疾言道:“夜北,夜北,你别这样,你放下他,让陆叔安息。”
“扬子,陆叔跟了我快十年",凌夜北几乎是抱着…断臂残肢,鲜血瞬间染红他的白衬衫,他虔诚地一步步艰难向车的方向走着,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
"我凌夜北立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紧随着他的肖扬闻言颤了颤。
被莫非言唤回神来的陈十,看到自家夜少这幅模样,差点又给跪了。
他哽咽着拦住凌夜北,"少爷,还是找专家将陆叔的…尸体缝合,让他入土为安吧,您这样,时间长了,陆叔…都僵硬了。"
凌夜北脊背一僵,"死-无-全-尸"。
四个字涌入脑海。
他险些站不稳。
陈九唤来专业人员,带走了陈叔。
“陈九,叫林晚一起去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患。”
“是,少爷,我会处理好,你放心。”
莫非言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凌夜北身旁,三个男人,黑衣肃杀,向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非言,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绝不手软。”
莫非言点头:“这次是真过了,以前小打小闹也就随他们去,现在都敢把你的命算进去,你的行踪他掌握如此清楚,夜北,好好注意你身边的人。”
“我知道。扬子,暗夜这边由你出面,呵-,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肖扬正愁怒气没处可撒,心中霎时已经上演N种凌迟之法。
“天都快亮了,走吧。”凌夜北说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
他一身血迹,实在不愿回到冰冷的公寓。
小护士自看到就殷勤地跟着凌夜北,看着他身上斑驳的血迹,想问不敢问。
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凌夜北非常烦躁,摆了摆手示意小护士不要跟着自己。
他只想静一静。
这个时辰,已经少有人走动,电梯行至VIP楼层,他拿着房卡向凌晨曦的病房走去。
滴——,房门没有顺利打开。
滴——,滴—......
他懊恼不已,这才发现,走错了...
看着手中的VIP房卡,他哭笑不得。是悲伤侵袭了他所有才这么失魂落魄吗?
明知道带着一身血腥不该去见丫头,却还是忍不住去往最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想起丫头信誓旦旦说:我说我要嫁给你。
男人的心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流,压抑着那些沉痛。
只可惜,她没听到他的回答,而且短时间内大概是听不到了。
握上门把的那一刻凌夜北心慌了,他怎么能让丫头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他的女孩,是应该要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
他的女孩,是不应该被一点儿的黑暗侵蚀的。
他转头,果然看到小护士还在身后,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在隔壁开间房,帐记在一起。”
小护士摇了摇头,“房卡都在护士长那里,白天才能办理新入住呢!”
凌夜北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去辩驳。
小护士张了张嘴,想问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受了伤,却还是咽了回去。
男人周身弥漫的悲伤实在太明显,看他神识清明,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凌夜北深呼吸,这才走进房间。
黑漆漆的,里间有一点光,他知道是丫头留给他的,但...他不敢去。
他不配。
灯都没有开,凌夜北在黑暗中前行,心中的无力感一波一波,就要将他压垮。
走到浴室,拧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冲刷而下,他连外衣都没有脱,猩红的血液在水流的稀释下变得粉红,自上而下,落了满地。
凌夜北蹲下身,抱住自己,任由冰冷进驻他的内心,他浑身不自主地颤抖着,可再冷也没有心冷。
他初来A市,能对他下手的人只有那个人,他的好大哥。
莫非言和肖扬多次劝他下狠心,告诫他若是心软,别人就会得寸进尺。
果不其然,他抱着卑微可怜的一丝亲情一直也就小打小闹没有真的对凌氏出手,他们如今还真就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
背靠整个暗夜,凌氏集团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凌筱峰心中苦苦追求的是他凌夜北早就得到过并且不屑一顾的。
回来至今,他自问从未流露出要接手凌氏的想法,那个老家伙多次邀自己回家吃饭他都婉拒了。
即使这样,还是不够吗?
凌筱峰!凌筱峰!凌筱峰!
他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若是明日查到的结果当真与这三个字契合,他必定血债血偿!
本来,他顾念着凌筱峰照顾他的丫头至今,也就由着他不痛不痒地屡屡出手,那点小事儿还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损失。
或者该说,那点儿损失,他不放在眼里。
可是,人若是要自掘坟墓,谁又能拉着住!?
凌夜北捂住眼睛,泪水和花洒洒下的水混为一体,他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绝望。
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渴求的那么一丝丝来自家人的温情都得不到,他们那群人如今要全部毁灭?
他攸然笑了起来,声音凄厉,隔着浴室的门和里屋的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凌晨曦本就没有熟睡,心里一直担忧着凌夜北。
此刻听到一声声凄绝的笑,她顷刻间忘了自己还无法行走,一个猛力,摔倒在地。
“啪——”一声,世界都静止了。
此刻,她终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与凌夜北一同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