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一边去,老骗子!你凭什么管我?你为这个家做一点贡献了吗?”我妈妈暴怒,对着我奶奶习惯性地歇斯底里。
“就凭,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正屋门被推开,奶奶从外面走进来,表情严肃威慑,目光凌厉无敌,眼神里竟带有一股煞气,笼罩在我和妈妈身上,就像看两个奴仆一样,妈妈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了,一句话没敢说。
“我告诉你,吕永宁。以前,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你是这么没用。我也不该对你心存幻想,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看看,你把这个家搅成什么样儿啦。你刚在我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呢,房子和家具虽然不是全新的,至少也是干净整洁。现在呢,房子房子破,家具家具旧,最可恨的,就是家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我看就是收破烂的也比咱家干净!”
奶奶绝对被恶鬼附体了!她不但半点疯劲没有,说话的语气都跟以前不一样,抑扬顿挫,自有一股威严,那架势和气派,就像从哪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正房夫人,让人不得不对她的话俯首听耳。
妈妈也是下意识地这样做的,可很快就醒过神来,不服地说,“说我把家弄成废品站,您老人家怎么捡了那么多垃圾?”
“不许顶嘴。我写了两份遗嘱,一份是百年之后这套房归你和小天,另外一份是把房产捐给政府,你想让我公证哪一份啊?”
“奶奶,您这样对我妈不公平。不管您是不是疯过,妈妈尽她最大的努力维护着这个家,本身就有功劳;再者说,您老一摞挑子十几年,都是我妈当牛做马来维持,还有苦劳吧?第三,就算您对妈妈有一百个不满意,我总是您的孙子吧,您真忍心我以后住在大街上,给政府抹黑?”
“大小伙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废话这么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奶奶接着把矛头指向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爷爷和你爸爸到了你这个年纪,都能赚钱养家了,你还整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地混日子。家都破败成这样,你还跟没事人一样,你不发愁吗?没有钱,将来你拿什么娶媳妇?你要是跟你表姑夫一样考上大学,将来进能正规单位也行,吊儿郎当上了个职高,那能有什么好前途?明天起,不准上学了,想办法给我挣钱去。唉,尽是些不肖子孙!将来我怎么能安心闭上眼?”
“你不是我奶奶,你到底是谁?哪里的野鬼附身了我奶奶,赶紧给我滚!”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寒,奶奶的精神倒是恢复了正常,但对待亲人却像得了精神病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论好和坏,没有一样在正常轨道上,真让人心烦。
“极小天,你想造反吗?这么说你奶奶,当心我揍你!”奶奶斥责我。
“哈哈,”我冷笑起来,“我不稀罕你这套破宅子,你爱给谁给谁!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想拿它套住我,省省吧您!”
“别别别……”妈妈慌忙上来打圆场,“他奶奶,小天就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尽量说服他,按你说的做。但是学是不能退的,小天明年就毕业了,现在退学多可惜,再说,我们学费都交了。”妈妈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奶奶没说话,又接着说,“我保证,我听您指挥,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包括小天,周末回来,一切都听您的。这样行不行啊……妈……毕竟,酒店管理,那也是一门专业啊!”
我妈破天荒地叫了奶奶一声妈,反正在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过。
奶奶沉吟半晌,点头同意了。
“吕永宁,你明天把我的屋子收拾出来,把外屋的垃圾处理掉。记住,里屋的东西一样不准动。小天,你明天不能在家,你想办法去挣钱,第一天,奶奶给你的任务是,挣回100块钱,晚上交给我。”
“奶奶,你给我本钱吗?”
“什么也没有,自己去想办法。”
“这也太苛刻了,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我还没抗议完,奶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妈妈立即同意:“行,行,我可以干完活去帮他。”
奶奶没说话,端着架子起身回宫,像太后似的。妈妈站起来送她,临出门的时候,妈妈在奶奶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奶奶脸色很平静,也悄悄跟妈妈说了一句话。我看到,妈妈紧张的表情立刻松弛下来。
我隐约听到了黄鼠狼之类的词,两个老娘们又在聊生活琐事,我没兴趣听。等奶奶走了以后,我生气地说:“妈,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什么都听她的?她这是在迫害我们!”
“傻儿子,忍得一时苦,方为人上人。别看这套破宅子,位置好啊,和市中心只偏了那么一点,面积又大。400平啊,这一拆迁,稳稳地三套大房子。要是要小房子,起码得四套。四套房子多少钱?七八百万!就你姑奶奶小区的房子,一套80多平的房子能卖到130万啊!”
“也就是你信奶奶的话吧。我告诉你,她根本决定不了房子给谁。就算她和爷爷一人一半,爷爷去世后,她和爸爸分爷爷的那一半。爸爸占四分之一,奶奶占四分之三。爸爸死在奶奶前面,他的那四分之一,由我、妈妈和奶奶均分。也就是说,就是每人分十二分之一,我和妈妈一共占十二分之二,就是六分之一,奶奶自己独占六分之五。妈妈,真到了拆迁的时候,这六分之一,就够我们要套小房子。”
“砰!”我头上挨了妈妈一下。“我说你个笨孩子,要一套房合适还是好几套房合适?就算你说的都对,等你奶奶死了,房子不给你给外人?不可能!你是她的嫡亲孙子,这房子半平米也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除非她是我的儿媳妇!”
我哑口无言,妈妈说得对,没想到这个小破院,算算还挺值钱的。
“你现在无非是哄你奶奶高兴,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奶奶又不是外人,是这个家的长辈,她也是为你好啊,不过就是步子急了些,原谅她吧,她刚恢复正常,我听人说你奶奶没疯以前,那也是村里一枝花,没人敢惹她。”
“不是……我说妈,你这话风变得也太快了吧?刚刚还为我说话,转眼就为奶奶说话。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我刚才确认过了,她就是你奶奶,我还以为她被鬼附身了呢!虽然她的病怎么自己好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她就是你奶奶!”
“我就那么一说,您就真信了?这世上哪有鬼啊!话说你是怎么确认的,妈?”
“这么多年婆媳了,怎么也得有些只有我们娘儿俩才听得懂的话吧!我就说了一句,黄鼠狼子进院了。你奶奶笑了笑,说了一句,这个小王八羔子!”
我听得两眼发直,就这些,就能确定是我奶奶吗?
妈妈有点不好意思,点头道,嗯,这就能确认,你别再问了。
“不行,妈,你不告诉我,我今天晚上就得憋死。你快告诉我嘛!”
“说起来怪难为情的,当年,我和你爸爸新婚,你爸爸恨不能每时每刻都贴着我。有一天晚上,我们刚躺下,就听到外头鸡叫。我跟你爸爸说,黄鼠狼子进院了,你快去看看。你爸爸舍不得我,大喊了一声,妈,快去鸡窝看看,黄鼠狼子进院了。唉,正好赶上你奶奶那会儿精神好,一听这小子为了媳妇连老娘都支使,就骂了他一句,这个小王八羔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你奶奶还不好意思呢。这些婆媳间的私密事儿,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不准给我往外说,听见了没?”
“哦,我明白了。爸爸和妈妈就为了过二人世界,把奶奶刺激得精神正常了。”
“别抖机灵了,赶紧去歇着,如果你奶奶明早叫你起不来,少不了一顿骂,我这里有100块钱,你先拿着。明天挣不来,拿这个先凑数。”
“得嘞,谢谢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你是我亲妈了。我也不端架子,你儿子可毫无节操、心安理得地揣自己兜里啦!”
“嗯,就会欺负你妈!睡觉吧,时间不早啦。”
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两天来发生这么多诡异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找谁说,金少和秋少怎么也没联系我,我偷拿出手机,拨打他们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妈的,这两个没人性的,肯定睡了人家姑娘。想到姑娘,朱淇黑白分明的清亮亮大眼睛浮现在眼前,那眼睛渐渐变成一弯新月挂在夜空,胡思乱想间,我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我突然惊醒,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有一双眼睛在什么地方盯着我。我悄悄睁开眼睛,身子保持原样未动,观察了一会儿,感觉窗外好像有人。虽然那人静止未动,但他的脸是冲着窗子的,隔着关闭的窗往里瞅,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多久,但我想一定是很久了,我还能听到他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
我看着窗子,犹豫不决,不知道是打开确认一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就在我盯着窗子看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最终我还是打开了窗,一个蒙面黑衣人正站在窗外,他看到我吃了一惊,身子一矮,再起身的时候已经上了西偏房顶,可能是冲力过大,没踏稳,趔趄了一下,踹落半块瓦。再跳几步,人影已杳。
不能迟疑,我立即坐起来,利落地打开窗户,果然看到了刚才看到的一幕。顿时,嘴张得老大,我怀疑自己眼花了,这不是在拍武侠片吧?电视上的那些场景,怎么跑到现实里来了?
深夜里,瓦块碎裂的声音还是挺大的,而且碎的地方就在奶奶窗前,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望着奶奶的房间笼罩在黑暗里,觉得里面的人愈加幽深神秘。
我依稀听到,黑衣人跑出院子,落地时又摔了一个跟头。他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跑,此时已惊动全村的狗,犬吠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我不知道的是,黑衣人一直跑出小村,转到了雪里红所在的小区,在一栋大楼的阴影里才停下脚步。暗影里走出一个人,看不清脸,但听声音是个苍老的女声。
“这么狼狈,被发现了?”
“是,姥姥。我在窗前站了20秒,他就打开了窗,我根本没心理准备。”黑衣人低头说。
“他资质比我预想的要好,我之前猜他一分钟后才会察觉。小波,你自己的情况怎么样?”
“身体还是不太协调,力气不会使。”
“不用急,你潜能刚刚激发,熟悉需要过程,记得一定要在没人的地方多练,去吧。”
“是。”黑衣蒙面人纵跃而去,每一次纵跃都有两三米高,很快没入夜色中。
暗影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