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穆子卿怔了怔,却见她端着茶壶,朝他静静行了个礼,默默走出了月秋亭。
拿着毛笔,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挫败感。
她说的,似是有理。他不是做不到,他只是给不起。
即便他现在似乎有了倾心之人,即便他现在已经非常强大了,他依然在皇室权利的中央,没有办法拥有她,并给她一双人的承诺。
他守不了诺,便不会许诺。
闭上眼睛,他叹了口气,却有些伤感,将毛笔放在桌上,静静地站着。在一旁的阿能紧皱眉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心里有些难受,却不敢多言。
再次睁开眼,他又是原来的穆子卿了。他高傲的拿起那张写了字的宣纸,揉成一团,扔给了阿能,便转头离开:“回宫。”
这次的聚絮会,出彩的点有三个,一个是穆子瑜,一个是穆乐婵,还有一个便是后来被四海才子称为瑞雪佳人的佟夕岩了。
长这么大,佟夕岩只觉得自己长得还行,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她的颜,可能也是跟这个时代文人的审美有关吧。
没过几日,便是夏谨炎他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日。
这最后一日,穆子瑜因为聚絮会之事后,常被叫去祥瑞宫,据说穆子卿和穆子轩也在。两位皇子不来皓月宫做客,这里便冷清了许多。
安静地坐在穆乐婵的对面,佟夕岩陪着她下棋。
到了穆乐婵下子,看着这满盘棋局,她忍不住笑了:“夕岩,我让你不要让我,你便让我输的这么惨,都不知道要给我留点面子。”
佟夕岩也笑了笑:“对付你这样的高手,若不使出全力,怎么能赢呢?”
“嘴甜。”穆乐婵脸上笑得甜蜜,“这局我输惨了,不下了不下了。”
佟夕岩笑着收拾,却见穆乐婵向她身后看去:“二皇子?”
转头看去,却见夏谨炎一身红黑配色的长衫,健步如风,笑着走来。
“怎么,二皇子又来我这里要人了?”穆乐婵装作不满地看着夏谨炎,“我和夕岩正下着棋呢。”
“明日我便回去了,二公主还舍不得让佳人再陪我一日吗?”
“好说,好说。”穆乐婵点点头,便唤芳年上来收拾,对佟夕岩道,“你先去吧,早点回来。”
“是。”起身行了礼,佟夕岩便跟着夏谨炎走了出去。
出了皓月宫,佟夕岩便问夏谨炎:“怎么没见到四公主?你们明日便走了,今日何不多休息休息,还要去哪里玩嘛?”
“今日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夏谨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有些空洞。
“只有我们两个?”这几日熟络了,佟夕岩听罢心中疑惑,开了个玩笑,“你该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没想到的是,夏谨炎却也笑着地回她:“是啊。”
佟夕岩一愣,他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走到宫门口,只见他的随身小侍牵着两匹马站在那里等着她们。
佟夕岩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会骑马?”
要说三年前,她的确不会骑马,逃离时总是要和别人同骑,感觉自己像个累赘,这件事给了她一定的打击。可是自从开了今朝醉后,她便努力去学习骑马,但是后来穆子瑜来了以后,却扔不让她独自骑马跟着他,非要让她与他一骑,也是让她有些郁闷。
“自然知道。”夏谨炎理所当然地上马,回头看了眼待在原地的佟夕岩,“赶紧上马啊。”
一脸蒙蒙的佟夕岩缓缓上了马,跟着他驶出皇宫。
两个人一直穿过瑞雪的闹市区,直到那蜜湖之下。
阳光照的蜜湖一片波光粼粼,美得如画,闪着佟夕岩的眼。
只见蜜湖的中央有一艘船,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夏谨炎下马,佟夕岩便也下马跟着他,来到湖边。
这小船果然是夏谨炎早就准备好的,突然有些犹豫,待船靠近了,佟夕岩却久久没有走进去。
夏谨炎见她没有上船,便道邪邪一笑:“着船我可动了手脚了。”
听他这么说,佟夕岩觉得反而没什么问题,便上了船。
船里面虽然看似朴素,但是里面却处处透露出小精致。坐在毛垫上,佟夕岩看着随意坐在小桌对面的夏谨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酒不错。
船开始驶向湖边,佟夕岩静静地看向窗外,这是她第一次在蜜湖之上游船观赏蜜湖风光,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见她甚是喜欢,夏谨炎便勾起嘴角:“看来你挺喜欢这风景。”
“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蜜湖上游船。”她放下酒杯,正襟危坐,“你现在可以说找我什么事了吧?”
“没什么,”夏谨炎摇摇头,戏谑地撑着脸,“每日看你和穆子瑜在一起,倒是觉得心里不爽。”
嗯?佟夕岩又愣住了:“你今日说的话,似乎都话中有话?”
“聪明如你。”夏谨炎再次举杯,“我敬你一杯。”
犹豫了一下,佟夕岩也举起酒杯,敬他一下,双方一饮而尽。
“我与四妹明日便离开了......你可有准备什么告别礼物给我们?”
他这一问倒是把佟夕岩问住了,她似乎从来没有给过什么人告别礼物,所以也没这个习惯,如今突然问她要,她还真准备不出来。
“这......”吱吱唔唔,她看了眼天上,只见有鸟群飞过,叫声好听,又见船中有一把古琴,便道,“我奏一曲给你听如何?”
夏谨炎睁大眼睛:“你还会弹琴?有意思,听听看。”
将古琴拿了来,佟夕岩静坐下来,心想弹什么好呢,便笑了笑:“这首《凤求凰》便赠与你。”
只见那身穿湖蓝色长裙的女子,纤手细播,一段琴音便传入春色。优美动听的琴音,绵延细长,演绎了一段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间的动人爱情。
到了第三段时,便为泛音,佟夕岩轻轻开口,配上司马相如原词轻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到了第十段时,她又开口,嗓音清澈,飘散在这蜜湖之上,久久不停: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罢,夏谨炎听得入神,一时没发现,竟结束了。
他看着佟夕岩,举起酒杯,紧紧皱眉,一饮而尽。
他留恋花丛这么久了,以为早就看透世间红尘。他曾以为,不会有女子会走入他的心;他的长相,总是吸引一大群女人投怀送抱;他走遍临渊的烟花柳巷,看腻了那些泛泛淑女、大家闺秀,那些妖艳美人、祸水红颜。而如今,面对静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他却有些恍惚,心如同漏了半拍。
她的美,出尘,不染,灵动,清澈,她的人,豪爽,不屑,优雅,明媚。
她时而羞涩可爱,时而静若秀莲,时而敢说敢做,她的心中,有一座平等的桥梁,从内心深处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她的才华如同无底洞,她的美好如同这经久不变的甜风。
但是他得不到她,她有自己爱的人。
想到这里,却有些伤感了。
“我很喜欢你这件礼物,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他无奈的扯出微笑,从腰间拿下那枚象征他身份的令牌,“以后倘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拿着这个找我。”
佟夕岩看着他,心下温暖,接过令牌,莞尔一笑:“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