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有人得意,同时也有人失意。诺大而又漆黑的房间中,传来女子一声一声的嚎叫。她凄楚的神色无不在表现着自己如今有多么的痛苦,梁思安咬紧牙关,汗水如同下雨一般滴下。
“颜染,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怒目圆睁,似是想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只见坐上的女子一身纯白的纱衣,脚底下是一双淡蓝色的绣鞋,上面的海棠耀武扬威,她亲启微唇,带着淡笑道:“素雨,再重些。”
得到消息的人更是加紧了手中扇风的速度,而床边上的白色小虫挪动着自己浑圆的身躯,不住的探头向前走去。
凌云奕更是将口中的竹笛吹的快了些,轻快而又带了些许诡异的旋律自空中响起,梁思安的脸色更为痛楚了起来。她的手和脚被分别用麻绳绑在了雕花大床的两侧,不得动弹。
还有四日便是她下嫁给上官斐的日子了,怎么好白白便宜了这个好机会。颜染轻笑,悠然的递过流苏递来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表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她笑的纯然无害,犹如当年梁思安与她说自己已经是上官墨的女人时那股得意之情。只是物是人非,风水轮流水转,也轮到她来复仇了。
颜染起身踱步至窗前,“六殿下也并非完全喜欢你,嫁给他,还不如帮妹妹做些事情,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她话刚落,凌云奕突然停住了口中的节奏,上前查看一番后回禀道:“小姐,她晕过去了。”
颜染不为所动,对着素雨使了一个眼色,一盆冰冷的水已然泼在了梁思安的脸上。彻骨的寒冷又让方才已经昏厥的女子清醒了过来,颜染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下颚道:“表姐可千万别睡着了,这苗疆蛊术可是十分奇妙的,错过了可不太好。”
梁思安早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口中念念有词要杀了颜染才好。素雨识趣的拿过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麻布,塞去她的口中,一来是怕大声的叫唤会引来旁人。二来嘛,若是咬舌自尽,颜染也是不好交代了。
那灵虫已经被火烤的灼热翻滚了起来,素雨眼快的忙用利刃在梁思安的手臂轻轻开了一个小口。滚滚的鲜血流出,蛊虫闻到了味道,爬动的速度更是快了起来。
只看那虫子顺着梁思安的手臂,直直的进了身体里去。榻上的人再一次的陷入了昏死状态,凌云奕的笛声也开始放缓,变成柔声的安抚。颜染好奇的看着梁思安身体的动静,那蛊虫已然爬到了她的腹部,又动了几下,方才算完毕了。
过后,素雨拿出药粉给她止了血,又将梁思安收拾好后,身边的另外一个女子仔细的对着铜镜给自己带好了人皮面具,径直抬着她出去了。
凌云奕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了一根相似的笛子递给了颜染,“小姐只需要将这首曲子学会,来日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梁思安便是了。”
颜染含笑点头,“今日辛苦你了。”对方是江湖人士,自然不拘这个礼,微微拱手便退下了。
如今是日落西山的时刻,夜晚来临时,绿袖会给她施迷魂香,今日之事,她是再也记不起来了。颜染从凳子上起来,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走罢,母后怕是要等急了。”
梁思安如今成了颜染的蛊人,也算是了却了她一桩心事。如此一来,六王府中也有了自己的眼线。且上官斐若是要寻梁思安说些什么,颜染自然也不会楼漏了些许。
回宫的路上,颜染正坐在马车内闭眼小憩。忽然听到素雨急急掀开帘子回话道:“小姐,上官墨就离咱们不远处。”
颜染猛然醒来,她理了理衣衫,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如今都快下钥了,他怎会从宫中来。”
素雨摇头,“奴婢不知,只是看着火把的数量也不多,想来应该不是政事。”
无论如何,颜染今日也是逃不过要下去和他见礼的。果然,当上官墨看见了马车上的金瑛时,被迫让马力停了下来。他不顾嫌隙的隔着帘子唤道:“染染,是我。”
颜染只觉得恶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今日是一定要出去会一会了。皎洁的月光下,更是为她度上了一层白沙。颜染发髻上的红袖鸽子血宝石熠熠生辉,她微微一福,柔声道:“四哥。”
上官墨微微一怔,后来幡然醒悟。他似是眉心一痛,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何时与我如此生分了。”
他将自称改成了我,而不是本王。颜染冷笑,如今就是连套近乎也要有学问了。不出半刻钟,身份服侍的人已经全数退开,只留了二人在其中。气氛逐渐冷场,颜染无心与他周旋太久,略略客套一番便作罢了。
她含笑问道:“四哥如此急冲冲的从宫中出来,所谓何事呢?”
只见上官墨扬了扬手中的奏折,还有一张布帛,笑道:“六弟娶亲,父皇近日身子抱恙,也不便亲自去给他主婚。我是个闲人,便将这差事给我去办了。”
颜染险些笑出声来,她用帕子掩了掩嘴角,若无其事继续道:“父皇当真是看重皇兄们的情谊。”让死对头去主婚,想来上官斐的面色一定耐人寻味。
自己的妻子又是对方曾经的相好,这样的婚宴当真是有意思。她续道:“六王妃也是我的表姐,一朝寻觅得良人,我也要赶紧回去备下贺礼才是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话,颜染便借着天色已晚的名头寻了理由回宫去了。上官墨的耐性她是知道的,就连梁思安嫁给了上官斐,也没见对方火烧眉毛。他,向来是没有心的。
而梁府之内,梁思安已经悠悠醒来了,她正要叫唤,便被绿袖利落的塞上了嘴巴。短笛的声音悠悠进了她的耳内,腹中的蛊虫听了也安静了下来。香炉里还燃着迷魂香的味道,悠远绵长。
不一会儿,榻上之人又进入了梦乡。这时,绿袖方才松一一口气,将手中的字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飞了出去。
素雨接到时颜染正准备歇息,手中的安神汤才喝了一小口,便停下来问道:“可是梁思安的事情?”
“是。”她点了点头,“绿袖已经弄好了,小姐宽心就是了,不必想太多。”说着,素雨又上前帮她整理床铺。而流苏却在一旁看着着急道:“小姐的安神汤再不喝可就凉透了,白白废了奴婢的心思。”
这一番小孩子气的话如今也只有流苏敢这么说了,她今日颇费了心思。又添了许多的百合花汁子在里边,味道清甜。百合能安神,是再好不过的食材。她一直立在床边,直到颜染饮尽了方才欢欢喜喜的端了盘子出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转回素雨这边时已然严肃了起来。“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这几日必定要先控制好。若是嫁入六王府后,想要动手就难了。上官斐的警戒心比谁都重,他定会加派人手日日守着梁思安的。”
素雨赞同的点头,“是,蛊人最初是最难以控制的。每月的十五便要给母蛊喂食鲜血才能保证子蛊不必躁动,只是小姐不必担忧,母蛊已经被凌云奕带回了断崖看守,想来是不会出什么状况的。”
颜染这才安下心来,正准备盖上被子安寝时,却看见流苏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禀报,“小,小姐,奴婢方才去外头捕萤火虫,一女子鬼鬼祟祟的至于门边。见了奴婢便将我拽了过去,说是有东西给你。”
她颤巍巍的递上纸条,脸色惨白,想来定然被吓得不清。素雨怕有诈,先接了过来。略略的瞟了一眼,冷笑道:“鱼儿上钩了,那边还真是耐不住动静。”
颜染接过,看后嘴角微勾,弧度越发大了起来。她就着身边的灯火烧掉后,笑着嗔道:“让你在晚上出去捕什么花花草草鱼鸟飞虫,这回可算是把自己也给吓着了。宫中不比府里,万事小心才是正道。”
她看流苏已然是吓的有些厉害了,便让素雨领了出去。熄灯后,外头的月光透过幔帐细细的洒了进来。颜染却是睡不着了,这安神汤倒是没多大的用处。
近日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的堆起来着实磨人。她也没有什么好耐性,竹安既然要送死,她自然也不介意帮她一把就是了。从她被所有人杀死的那一刻开始,颜染便发誓不会在手软了。从前的种种,今日都是要讨回来的。心忽然一松,便也安静了下来。
月华清明,照在殿前玉阶之上,如水泻地,十分柔和明亮。凤藻宫的月色依旧如昨,隔了那么多年的月光,依稀是颜染初遇见阴谋的那一年,在某个在狂欢中难以掩抑哀伤的夜晚,她失去了所有,也被命运所挽救,换回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