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便过去了,这一年中发生了不少事情,太子太保、工部尚书赵文华兼右副都御史提督浙直军务,并征调了湖广、山东、河南、陕西诸路军马,保障留都南京。
而两浙的抗倭战事出现了大转机,在直浙总督胡宗宪的谋划下,八月的时候,徐海听从自己妻子王翠翘劝告,领着自己的部下向朝廷投降,于平湖沈家庄集结。
而胡宗宪又调集了多处兵马,暗中包围了沈家庄,又指派另一个投降倭寇海盗陈东袭击徐海。
八月二十五日,浙江总兵俞大猷奉令一举攻克沈家庄,倭寇徐海投水而死。
不久,明军又在大隅岛大破徐海倭寇余党,一时间抗倭形势大好,那徐海、陈东、麻叶三人乃是倭寇中从汪直分裂出来,仅次于汪直的倭寇势力,徐海势力的灭亡,即便是汪直也为之动容。
当然这些事情和位于苏州府的嘉定县关系并不是很大,嘉定的百姓反而为抗倭战事,日子过得更为艰辛,为了支援抗倭战事,朝廷颁布了各类新增捐税,这些捐税对富户来说九牛一毛,但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便是雪上加霜的痛苦。
而为了征收税赋,安抚百姓,实在是让出任县官的朱天棠心焦力悴,一心想做个好官的他,为了整理县衙所属官吏衙差的诸多陋习,他制定了规矩,严肃衙署纪律。
而防止这些胥吏欺上瞒下,他不得不许多事情亲力亲为,这让他整日里忙碌异常。
县衙中挂靠了这么多人,他们不需要县衙出钱养活,自然只能依靠各种手段来捞钱养人,比如前面那南翔镇的捕头辛三保,他手下这些帮手、伙计可不是他出钱养的,而是通过敲诈商铺百姓弄来的银钱。
如今朱天棠这么一弄,许多弄钱的手段都被禁了,自然引发了极大的抵触,使得朱天棠在一些方面不得不妥协,毕竟他再怎么亲历亲为,也不可能一个人包揽了全部的县衙工作。
缺少帮手一直是朱天棠心头的痛,没有一个合适的师爷,让他许多方面都力不从心。
当然经过了一年时间,嘉定县的变化还是蛮大的。
乡勇终于有了千人的规模,而且在空言的训练下,除了没有正式的作战经验外,身体素质,兵刃拳脚都练的有些底子了,当这些乡勇每日上午绕着嘉定县跑步嚷口号的时候,整个嘉定县的百姓就感觉心里安定。
这些乡勇成为了朱天棠治理嘉定县,对付那些腐败胥吏衙差的主要助手,至少使得这些差吏不敢明目张胆的敲诈百姓,也让朱天棠可以杀鸡儆猴的裁撤了不少民愤较大的地方差吏。
这日朱天棠却是早早的下了衙,年初二月的时光,府衙中的事情略微少些,最重要的是今日是朱林议参加县试的日子,这逆子虽然平日里总让他操心,可毕竟是他血肉相连的亲子。
今年的县试,为了避嫌,朱天棠将朱林议送去了邻县应试,故而朱林议不得不提前去邻县寻客栈住下。
回到衙署内宅,朱天棠换下了官服,便向书房走去。
衙署内宅占地也不小,内中分了好几院子,原本就是给知县家眷、幕属、奴婢等等之类人手住的,一般知县上任,自己带来的人至少也有一大帮子,哪里像朱天棠这么少呢。
可朱天棠也没有要丫鬟伺候的习惯,内院中如今也就住了原本匠户村来的人,基本上原来带来的人,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也都适应了这里的新生活。
有家眷的王大木、王超、王习三家各分了一个单独小院子,王吉、王大海两人则合住了一个院子,另外原本真正张居显的夫人张柳氏,也从花园佛堂搬到了王大木家所住院落旁的一个小院子。
反正张柳氏一年以来,在佛堂和这个小院子里,都是吃斋念佛的,像是一位在家修行的道姑,县衙中其他人也熟悉了这位知县夫人的脾气,虽然他们不了解内情,只以为是这位知县夫人不会生育,所以知县大人领养了一个义子后,就自我放逐了。
反正大户人家里都有秘密,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这位知县大人有什么问题,只是感觉知县大人对夫人还有感情,就是夫人心结太大了,所以才不肯原谅知县大人。
当然这样的说辞,也是朱林议、朱天棠、张柳氏几人通气之后,故意放出去的,也是为了减少外人的猜疑。
而张柳氏过了这一年多,原本寻死的心思已经淡了,只是闭门不出,也许她真的把自己当作了一位居家修行的安人。
倒是王梅氏等一众妇孺,还是常去看望她,每日早晚帮她送去饭食,和她说上些闲话,互相间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不少。
每次朱天棠回到县衙后院,自然也会经过了张柳氏的院子,他时常也会莫名的关注下,但他也没怎么多想,说实话一年来,他为了避嫌和张柳氏几乎没怎么见面。
在明朝张柳氏这样的守节妇人,在社会上是被尊重的,然而如今她却有朱天棠这样一个名以上的假冒丈夫,名节上究竟是清是白,还真的很难说,可朱天棠心中对她却是尊重的,只是这名义上,他却又是感觉尴尬的。
倒是朱林议,有时候还会往张柳氏的院子里走走,他可算是张柳氏真正的义子干儿,而张柳氏对朱林议倒也有些喜欢,一个女人内心难免会寂寞,有这样一个干儿子,她未来也算是有寄托了。
古人原本就很看重子嗣养老的惯俗,那时候可没有现代的养老社保金,人老了全靠儿子抚养,如今张柳氏也把朱林议当作了未来的依靠。
闲话不多表,县衙的书房位于衙署内院西侧,去年的时候,朱天棠请来了一位地方上有些贤名的老秀才给朱林议和王东宝讲学,他自己也时常考究他们的学问进度,可算是下了番功夫看管朱林议。
结果朱林议每日里的练武时间不得不缩短了,从上午辰末时分(上午十点左右),到下午申时(下午四、五点左右)都必须在书房读书,除非朱林议能考出童试,这一点让朱林议实在是郁闷,只好在每日早晨继续早起,更早起,还好现在晚上可以睡的早,睡眠也是足够了。
朱天棠过去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三刻(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只听那书房中,请来的老秀才正在讲说一些童试县考的经验。
童试县考,一般考四到五场,内容有八股文、诗赋、策论等,当然其中主要还是考八股文,明朝科考本就有八股取士的说法,县试一般由知县主持。
八股文,以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部分组成,考题多出自“四书”、“五经”,考生以这些书为依据借以八股格式来答题,其实这考试的关键就在于你的死记硬背,如果你胡乱发挥,自己胡写绝对是考不出来的。
要知道那些考官也都是这样过了的,所以的考核内容几乎都已经有了惯式,也正是如此,如同徐渭这样的才子,反而因为自己的想法太多,结果发挥过头,自然就不能让考官满意,考官失去了评分参考标准了呀。
听着上面老秀才的叮嘱,朱林议和王东宝也在那边连连点头答应着,然后又向那老秀才问了些应当注意的其他问题。
当然童试,不过是科举中最基础的项目,哪怕是七八岁的娃娃也能参加,故而说是童试,这样它的考试内容肯定要简单许多,出题范围其实也就有所限制。
说到考试,朱林议反而不怕,别说上辈子那种应试教育体系,从小学到大学,每年不是大考小考的,便是毕业了,什么事业单位、公务员的考试,也参加了不少,大多考的也是死记硬背的东西,说起来和八股也差别哪里去了,所谓的议论文还不就是类似八股文模式。
朱林议是学文科,大学又是读法律的,死记硬背是他的长项,而这辈子也不知道是穿越后产生的金手指,还是怎么的,记忆力很不错,虽不能说是绝对的过目不忘,但背书最多只需要读上四、五遍,就可以把内容印在脑子里,“四书”、“五经”比起以前的法律教材可要有趣多了,里面的句子有些还有规律,背下来并不困难。
故而朱林议在那边只是问了些进考场需要注意什么,自己需要准备什么,对考试内容,反而不怎么担忧。
而王东宝则显然有些不自信,他正式读书也才一年多,对四书五经上的东西大多是半懂不懂的,这次参加童试,他也只想去熟悉一下,他知道,这次自己基本上是无法上榜的。
朱天棠在书房外听了一会,便推门进去了,这童试他当初也考过,只可惜后来过了县试、院试,却没钱继续下去,只能无奈去跟师父学医,如今听里面的两个孩子说话,他不由得也记起了自己当时去参加县试前的场面。
前尘宛如在眼前,让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