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左家,琉璎小筑。
左安安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微侧着头枕在胳膊上,趴在轩窗前盯着窗外的明月。
“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可是要出门的!”
晴彩凑到窗边,给她披上外衣,奇怪的问。
自家主子是个懒性子,晴彩比谁都清楚这点。平日里,只要点上烛火了,左安安一准会爬到床榻上睡觉。偶尔实在有事不能早睡,那也绝对是倚在软塌上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可今儿个却很是安静的坐在窗前,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发着呆,她有些摸不准主子是什么情况了。
“明天还出门做什么?不是说没事儿了吗?”左安安回头不解的问到。
她明明已经把该赶走的人赶走了,该气跑的人也气跑了,明日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出门的?
想来也真是辛苦!
人家家里的女儿,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到了他们家倒好,爹娘恨不得她长在外面不回来!
“我的好主子,敢情你晚上和老爷夫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没走心的呀!他们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也该剩下点印象啊!”
晴彩欲哭无泪的说到。
“他们说什么啦?”左安安一脸茫然的看着晴彩。
吃饭的时候,左柏杨一开口就拉着她说相亲的事儿,训她不该动不动就赶人走,还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人家。
温氏也在一旁帮腔的责备她,让她赶紧安下心来找个良人嫁了,生个一儿半女的。
左安安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自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至于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左安安表示,她根本是两个耳朵都没进好吗?
“主子你回头要是被老爷骂一顿,我肯定不帮你说话。”
晴彩板着小脸,气呼呼的道。
左安安赶忙坐直身子,拉着晴彩的衣袖晃了晃,嘟着小嘴撒娇的摇着她。
“哎呀小晴子,我知道你最好了,快说,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晴彩两眼一瞪,凶巴巴的瞅着左安安,嘴紧紧的抿着,就是不开口。
见撒娇没用,左安安也不着急。
她两手一摊回过头,和之前一样的继续趴在轩窗前出神,一副爱说不说的架势,看得晴彩气得两眼直冒火!
“你不说就算啦。反正回头我要是犯了错,爹娘顶多是罚我面壁思过,我还是照样吃喝睡。不过有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指不定他们一不高兴,就得被卖给人牙子啦!”
左安安背对着晴彩,嘟嘟喃喃的说到。
晴彩两眼泛红,气呼呼的蹭到她旁边,看着她笑得一脸得意,也没心情跟她打闹了。
“主子这下可得记清楚了,老爷说了,从明日起,主子不但要开始接受左家的生意,而且,每天上午还需要去相亲!至于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自然是主子你什么时候相中了就什么时候结束!”
晴彩一股脑儿的把晚饭时左柏杨的中心意思,总结给了左安安听。
看着左安安小脸一垮,晴彩既无奈又好气!
“其实吧,老爷说的也没错。主子你都十八了,在咱们祁阳,那也算是老姑娘了!你要再不快点嫁人,到时候人们还不到戳着左家的脊梁骨说道啊?”
晴彩忿忿然的说道。
她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可当年要不是主子将她救回来,她也活不到现在。
而且,她如果不提醒主子,回头主子又把这些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的,那她才是真的要受罪了。
左安安没好气的撅着嘴,侧过身子对着晴彩坐着,闷闷的望着她。
“小晴子,我问你。你觉得我是找一个可以让老爷夫人觉得放心的人嫁了好,还是找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嫁了要幸福?”
晴彩怔怔的看着左安安,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主子……只要你说的你喜欢、又喜欢你的那个人不是国公府的小公子,我想,老爷应该都不会太反对的。”
左安安的心思,她这个日夜跟着的人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可左家和杨家,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官家,这中间的差距,不是一点点。
左安安垂下眼帘,目光飘忽的盯着自己的纤纤玉指。
“可是,我还想要努力一下,怎么办?”
“主子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公子吗?明明你才和他见了两面啊!”晴彩想不明白。
她比左安安小三岁,如今也年十五了,若放在一般人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她终究还是不懂的。
左安安不以为然的摇头。
“只见了两面怎么啦?你没听人说过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吗?那种只要见到他就会任白祖心口砰砰直跳的,一想到他就会觉得暖暖的,心里满满的感觉,那么奇特,那么的叫人无法忘怀!你呀,是不会懂的!”
虽然,她现在感觉到更多的是无法靠近的苦涩,但左安安知道,这就是喜欢,是爱!
仅凭城门口的那惊鸿一瞥,她的心,就遗落在了那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男子身上。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是因为,四目相对时的,那份悸动!
“我决定了!”左安安突然一掌拍在桌上,目光坚定的说到。
晴彩吓了一跳,愣了愣,不解的问:“主子决定什么啦?”
左安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由来的,晴彩感觉周围一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整个人都笼罩在不安的情绪里。
…
翌日上午。
左安安睡意朦胧的被晴彩拉上马车,左柏杨恨铁不成钢的站在左家大门口,看着自家女儿没精打采的样子,既气又恼!
“阿威、阿帆,你们两个给我把小姐看好了,这次要是再让小姐半路离开,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左柏杨目光锐利的盯着倚靠在车里、半睁着清亮的眸子的左安安,严厉的说到。
警告和威逼利诱,对于左安安没有半分用处,但如果对象是跟在她身边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知女莫若父!
左柏杨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
“是,老爷!”
阿威、阿帆上前两步,站在马车旁边应到。
晴彩对着左柏杨微微点头,放下车帘,隔绝了父女二人的视线。
马车缓缓的驶离视线,左柏杨目光幽森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对着旁边的管家喊了声。
“老爷有何吩咐?”管家上前两步,低头问。
左柏杨招招手,让他附耳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管家脸色有一瞬间的凝重,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微微点头道:“老奴知晓了,这就去办。”
而另一边,左安安靠坐在马车里,表情沉郁的微眯着双眼,悠悠的看着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书。
“吁……”
小巫拉住马儿,将马车停在大街上,有些紧张的看着迎面而来,抬着各种东西的大队伍。
阿威敲了敲车门,朗声道:“大小姐,前方遇到杨国公府的侍卫了,咱们是等等再走,还是换一条路?”
闻言,左安安灰暗的眸子一亮。
“可看清了是谁?”
小巫眼尖的瞥见了杨宁的身影,不等阿威回答,便抢先道:“是杨小公子的亲卫。”
那日在醉香坊的时候,小巫见过杨展主仆,他一眼就认出了带队的杨宁。
阿威不认识杨宁,但杨国公府的标示他还是认识的。
出门前左柏杨曾经千叮万嘱,一定不能让左安安和杨国公府的人有接触,尤其是杨小公子。猛地一听对面是杨展的人,阿威对另一边的阿帆使了个眼色。
阿帆跳上马车,从小巫手里夺过马缰,将马车往另一条路上带。
左安安双眼一眯,目光锋利的看向车前。
“阿帆,把车停下,等人走了咱们再过去。”左安安沉声道。
赶车的阿帆浑身一颤,手里的动作一僵,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巫赶紧抢回马缰,虎视眈眈的瞪着阿帆!
“大小姐,国公府权倾朝野,咱们人微言轻,还是不要和他们冲撞的好。”阿威上前两步,沉着脸低头道。
“人微言轻?”左安安淡淡的念叨着这四个字,似乎在斟酌个中意思。
她对晴彩颔首,示意晴彩撩开车帘。
“阿威,先不说杨国公府的人并不是走这条道,单就你自认为的人微言轻,在本小姐这里就是废话!本小姐从不认为自己比别人轻贱,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卑微的。你若觉得如此,自行回去便是,不用跟着我了!”
左安安生气了!
她本就心烦所有人都在说她和杨展之间官商悬殊,如今不过是和杨国公府的侍卫遇上,这些人一个个就畏畏缩缩的!那以后这些人还不得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左安安平时懒洋洋的,脾气也温顺柔和,对着下人也没发过脾气,周围的人都以为她就是一个深闺里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柔弱才是本性。
可他们都忘了!左家是商贾之家,作为左家唯一的接班人,就算她是女子,左柏杨又怎么会将她养成怯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