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眼底官司只存在一瞬,丫鬟婆子小厮们低着头,四护卫有点儿失落目光也没放在佟薇雨和闻景宸身上,所以没人看见这一幕,也没人看见此刻闻景宸脸上极为精彩的一瞬。
“你狠!”
佟薇雨毫不客气地接下:“承蒙夸奖,倍感荣幸。”
闻景宸气结,这回连瞪也懒得瞪她了,拂袖离去。
景阳阁
房间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边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穿过打开的窗户,洒在窗边的地面上,冷清而寂寥,闻景宸坐在窗边,手扶在窗棂上,手指微微蜷起,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遥望黑夜中的某个远方。
“您为何妥协了?”清冷的房间里忽然想起嘶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惊悚,可闻景宸面不改色,就好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一样。
“我不妥协,她就要发难了。”良久,闻景宸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缓缓道。
黑暗中似乎有人偏了偏头,用一种很疑惑的眼光看着闻景宸。似乎印象中的主子不是这样的,王妃很厉害,能逼得王爷妥协,能让他改变,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了。
“嬷嬷,你知道,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闻景宸问。
“老奴愚钝。”嬷嬷嘶哑的声音又响起,就她这嘶哑,估计也没人能听出什么感情色彩来。
“她在警告我。弃车保帅,舍弃的是曲月,保住的是我。”
“她可以说,这一切最初就是我示意曲月去做的,你想想,没有主子的示意,曲月哪会那么硬气,哪里来那么大胆子敢诬陷王妃。”
“曲月虽跋扈,但不至于此,然后,我的目的没达到,又怕热火上身,就舍弃没用的棋子,如此决绝不留情面,你想我得是个多冷酷的主子,以后谁还敢帮我做事,他们恐怕都会担忧着,那天被我卖了吧。”闻景宸细细道来,也不只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嬷嬷听。
“王妃她……”嬷嬷沉吟片刻,道。
闻景宸苦笑着摇摇头,“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她没准一气之下会翻出那件事。”依照佟薇雨的性格来说,翻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给“诬陷”再加点料,变成王爷心胸狭隘,图谋报复王妃,禽兽不如,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也许有人会说,这件事扯出来会给佟薇雨自己也带来麻烦,后果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可她不会管这么多,好歹敌人还多死了两百,值了。
“王妃抓住您什么把柄了?”嬷嬷疑惑地道,语气似乎冷了些。
“没什么,是我惹毛她了。”闻景宸道。
“今天的事不要和母妃说了,免得她忧心。”闻景宸想了想又道,他也不想佟薇雨在母妃心中留下个恶毒媳妇的形象,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时也找不出原因。
“老奴不是个嘴碎的人。”嬷嬷恭谨地道,“王爷早些歇息,身体要紧。”
“嗯。”
嬷嬷退了下去,房间里又恢复寂静,静的能听见闻景宸时缓时急,时轻时重的呼吸声。
从他与佟薇雨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对她的印象就不好,放荡孟浪,强暴……男人,简直颠覆他的世界观。大婚那晚,他原本也只是吃惊居多,却最后被她生生激成恼怒。她失身的事,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反过来要挟他,他更加认定她是个坏透了的女人。
婚后几天,观察她的表现,跟以前是截然相反的,她不喜欢说话,平时基本没什么表情,冷的像高山上的雪,低气压,扫你一眼都让你觉得像被人刺了一剑,常人轻易不能接近。
他也想过她在装,小时候在后宫呆的那段时间,他见过很多类似的人,伪装是女人最善用来诓骗男人的方式之一,包括他的母亲有时都会用。
可是,那天去“兴师问罪”,被佟薇雨言语间调戏,他看到,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沾染半点****,清冷似此刻的孤月,他甚至会想,之前的佟薇雨和现在的佟薇雨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从来都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最大的受害者是佟薇雨,他有产生过一丝怜惜之心,却被硬气的佟薇雨击了个粉碎。
男人天生的征服欲,想让佟薇雨低头,想让她依靠他,偏偏佟薇雨是那种打碎骨头都不会吭一声也不会低头的人,他自然吃了不少瘪,越挫越勇,他越想和她较劲。
每个人生来都不可能像佟薇雨那样,宠辱不惊,八风不动的,有些人变成这样,那是有惨痛经历的,就如他自己。
他想撕开她那层精妙的伪装,想一窥她层层堡垒裹住的脆弱的心。他行走在地狱,痛苦挣扎,为什么同样有痛苦经历的佟薇雨可以不受拘束的活,他疯狂的想她能陪着他在地狱里行走,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寂寞和痛苦了。
可他,下不了手啊……
因为不论这个世界对他多么不公,他的本心从来没有变过,也不允许他这么去祸害别人。
可是要是轻易的“放过”佟薇雨,他又有点不甘心,于是才有“对外一致抗敌,对内斗个你死我活”的方针提出,没事和佟薇雨斗斗法,他余下的日子也许就没那么难熬了……
扶摇阁
“天哪!我一辈子都没有那么紧张过,说错一句话,表情差一点,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在其他人离开后,云英像泄气的皮球,软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一边还神神叨叨,让人误以为她间歇性精神病发作。
“做得很好。”佟薇雨淡淡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如一捧清凉的泉水,清凉了云英那颗浮躁紊乱的心。
“他们可真够傻的!怎么也想不到,鞋子在……”云英平复下心情,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嘴角扬起一个轻妙的弧度,脸上每个细胞的在彰显着她有多得意、多高兴、多自豪。
她手一撩裙摆,一双湿漉漉沾满泥的鞋子露了出来——就是佟薇雨出去时穿的那双。
时间回到三柱香之前。
“吱呀——”扶摇阁的门忽然被推开,在屋内等得焦心的云英被这声音吓得跳起来,她最怕等着等着等来的不是王妃,而是别人。
这深更半夜的,王妃不在府中,会引起很多人有不良的猜测的。
“王妃!”云英激动得都快掉眼泪了,真是叫做等的望眼欲穿了,啊呸,错了,那是用来形容男女之间的。
“热水备好了?”佟薇雨扯下面罩,满脸的水珠,头发湿了个彻底,水珠不住的滴落,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云英却一点也不觉得她狼狈。
“是的,您出去怎么不带把伞,这要是不小心得风寒怎么办?”云英走过去就要帮佟薇雨宽衣。
“不必,我自己来,把鞋换回来,你依旧在这里写字,有人敲门不用去开,按计划行事。”
“呃,好。”云英施施然的点点头,像只呆萌的大白猫。
“檀香熏得很好。”末了,佟薇雨忽然飘出一句话。
“啊,是吗?奴婢第一次焚香。”云英有点反应不过来,继续呆呆的点头,怎么这些对话感觉都不在同一个位面上,几个次元几个次元的跳跃。
云英俯下身去拿那双湿透了的鞋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窜上来,她忍住要呕吐的欲望,仔细看着鞋子,终于找到绣花鞋上的一点斑驳血迹,不是很红,因为被雨水冲散。
王妃受伤了?!
云英虽然担心,但还是先照着源计划行事,大局重要。她将鞋子穿好,坐在书桌旁装模作样,写写画画。
然后,然后曲月就来了。
后面的事就没必要说了,曲月被狠狠地玩了。
从佟薇雨晚上准备出去跟云英换鞋子开始,这个计划就在进行了,曲月是毒瘤,这点不可置否,所以得想办法解决,于是有了这一出。
佟薇雨以前是干啥的?那都是做杀手的,行踪能随随便便给人查到的吗?
除非是她故意给人看见的。
佟薇雨手指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指甲盖与桌面轻碰的夺夺声,听的人心里慌慌的,要是佟薇雨以前的八个手下在的话,一定会说一句——有人要倒霉了。
以往她有这个动作,都表示她在酝酿不好的主意,绝对整不死人,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还有事要你去做。”
“什么事呀!”云英凑过来。
“你想不想气死曲月?”佟薇雨道,语气淡而缓。
云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热忱满满,“想!做梦都想!”整人什么的太好玩了,快告诉我吧。
“你这样这样……”
“嗯嗯。”
“大声呼喊……”
“嗯嗯。”
“回来要快……”
“嗯嗯。”
“然后到扶摇阁院子后面……”
“嗯嗯。”
“最后,再说吧。”
“嗯嗯。”
……
刑房
曲月趴在一条长凳上,眼神阴鸷,闻景宸不许其他三个人来看着,让他们避嫌,所以就曲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趴着了。
一旁拿着三指宽的木棍的准备行刑的两个侍卫吞吞口水,紧了紧手中的棍子,在心中哀呼,今年许是没烧高香的缘故,抽签给抽了最差的,这不是要人命吗?
“月护卫,对不住啊,王爷下令……”其中一个好容易鼓起勇气说话,却被曲月阴冷的眼神终结。
“不是没人看吗?你们不会做做样子!”曲月冷声冷气,像极了十二月的冰雪,让人不寒而栗。
佟薇雨!这场子必须找回来!你给我等着!
“这……不太好吧……”两侍卫面面相觑,交换个眼神,有些迟疑。
侍卫甲:她是王爷身边的红人,王爷这次也是妥协于王妃,咱们还是不要下重手吧。
侍卫乙:可是王妃显然也不会放过曲月,我们下手轻了,王妃问罪怎么办?
两侍卫重重叹口气,颓丧无比——死局。
“你们商量好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要想这么久?还是你们认为皇上派来的人也是你们随便能动的?”曲月冷笑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两侍卫一听到“皇上”二字,有点蒙了,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咦?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没执行?没有侍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