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景宸并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事和佟薇雨捅破。
那样血淋淋的事实,他实在经不住她亲口说出来,让他自欺欺人也好。
可这世上,从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即便闻景宸隐瞒的很好,敌人也总是能通过各种手段,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这天早朝,以楚随云为首的一些官员,对佟薇雨发起了轮番攻击。
龙座上的闻景宸俊脸绷得紧紧的,他的手死死抓住了扶手,他怕自己一忍不住,冲下去将他们活活撕了。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理当为陛下开枝散叶的,而现在,她在做什么,喝避孕药!”
“皇后娘娘,自己不肯生也就罢了,还不许陛下纳妃,即便陛下纳妃,她也想尽办法虐待秀女,将秀女赶出宫,此等妒妇毒妇,陛下应当休弃!”
“臣等不明白皇后娘娘在想什么,身在其位不谋其职,她深受陛下宠爱,一朝母仪天下,受天下人敬仰。却做出此等无耻之事!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
“后宫之事,从来于前庭千丝万缕,皇后娘娘的行为,实在是让前庭难安。这种关乎我祈月国子嗣传承的大事,陛下万不可纵容留皇后娘娘再如此下去,否则,我祈月国危矣!”
“陛下,请速速下旨,废黜皇后,将她打入冷宫,无诏永不复出!”
“陛下,太学和国子监监生听闻此事,都义愤填膺,连日在太学门口静坐,请求陛下废黜皇后,另立新后,以安后宫!”
威严肃穆的朝堂,此刻闹哄哄的就像菜市场,大臣们张口闭口都是佟薇雨的不是,都是要求废皇后。
闻景宸忍无可忍,猛地立了起来,左手握拳,右手直指朝堂之下,气势凌然:“闭——嘴——”
声音极具穿透力,猛地盖过了大臣们的哄闹声,直冲云霄。
众大臣脸红脖子粗,都停了下来,看着龙座上像发怒的狼一般的皇帝,眼神杀气腾腾。
群臣张口结舌,在他们的印象中,陛下一直是笑里藏刀,言笑晏晏的。
他们以为,陛下即便不能成为什么举世明君,那起码也不是个暴君。
陛下从来冷静自持,从不曾如此发怒过。
然而此刻,他们的陛下像极了一只狼,一只嗜血的狼,亮出了他锋利的獠牙,雪亮的爪子,似乎下一秒,他们就会血溅当场!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恶魔,现在大臣们终于逼的闻景宸身体里的恶魔来作祟,无论什么样的后果,他们都得承受。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闻景宸忍了很久,终于爆粗口,骂出了这一句。
风芜眼睛一直,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中毒不浅,看来是没救了。
这天下,什么事都好说,唯独佟薇雨的事从来不好说,他上次已经见识过了!
“叫!叫!叫!叫魂!”闻景宸深吸了几口气,才眉毛一横,眼色一厉大声道,“在朕的大殿上,你们有资格大吵大闹吗?这里,最有资格说话的,是朕!你们不管有多大的怨气,都得给朕憋着!”
“陛下……”
“拖出去!”
殿前侍卫连忙跑进来,将那个不知趣的人拖了出去。
闻景宸站在龙座前,扫视一圈,之前气焰嚣张的大臣触及他的目光,无不胆怯的避开,此刻他们只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肉,等着闻景宸宰割。
“之前,春涝的时候,一个个闷声闭气,不见一个站出来。现在,挑起别人的错处,一个个义愤填膺,好像皇后冲到你家,拿刀砍死了你娘一样愤愤不平!”
之前骂得凶的大臣纷纷红了脸,只除了楚随云,他的脸是黑得滴水。
三公拉了拉衣袖,陛下,你嘴好毒!
就连佟文都用不一样的目光看着闻景宸,侄女眼光真好!总算没有所托非人!
“你!兵部侍郎,你说皇后善妒,你看见了吗?你说她虐待秀女,你看见了吗?”
“臣,臣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从宫里出来的秀女都是……”
“闭嘴!你没看见就敢说她善妒,说她虐待秀女,你这是污蔑!”闻景宸厉声道,“朝廷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搬弄是非的小人,才污浊不堪,从今日起,削夺你的官位,贬为庶民,后世子孙,永不得录用为官!”
“陛下……”兵部侍郎眼睛发直的喊了声,晕了过去。
“你!刑部尚书!你说她不谋其职,那青漓军如今是谁在操练!你吗?
她不仅是皇后,还是军队的首领!她喝避孕药怎么了!朕允许的!
南暝狼子野心,对祈月虎视眈眈,皇后为了操练军队,应对强敌,不宜有孕,才喝了避孕药。
她如此辛苦,你们不体谅她半点,反而倒打一耙,世上有你们这样无耻的人吗!”
刑部尚书额头冷害直冒,脚底一软,差点跪伏,还好他堪堪稳住。
“太学和国子监那帮吃干饭的!最其喜欢起哄!让他们坐!坐不死就往死里坐!坐死了,朕给他们买棺材!”
大学士一听,目光一直,腿一软,晕了过去。
佟文双目发亮,就差拍案叫绝了。
三公交换一个眼神,轻轻咳嗽一声。
陛下你杀鸡杀够了吧?再杀下去,朝廷的官员都要被你清理干净了。
“对于皇后这件事,诸位还有意义吗?”闻景宸冷冷扫视着他们。
底下寂静一片,闻景宸满意的勾起唇角,“退朝!”
闻景宸回了御书房,关上房门,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才真的是松了口气。
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楚随云他们比自己先知道,在朝堂上来个出其不意,自己想要招架只怕没那么容易。
闻景宸到现在还在后怕,他差一点就可能保不住她……
佟薇雨得知今天朝堂上众臣对他的口诛笔伐沉默良久。
她要如何跟他说说她喝药的事,她身体的事。
……
“吱呀——”
“薇雨……”月色透过窗户洒在闻景宸的御案边,浅浅的映出他的轮廓。
他坐在御案前,一只手扶着扶手,微微倚着。
佟薇雨顿了顿,然后将门又推开些,月光随着门的打开,从门口蔓延至闻景宸的双脚,显得他整个人透出莫名的悲凉。
“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好不好?”
佟薇雨推门的手一顿,后半只脚停在门槛之外。
“薇雨,你要说什么,我大概能猜得到,我不想你再亲口对我说一次。”
佟薇雨眉头微皱,你知道实情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佟薇雨觉得他是误会什么了,“你真知道?”
“薇雨……我知道。可你隐瞒得那么辛苦,我真的不想知道……”
他宁愿太医对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他是聋子瞎子,听不见看不见,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这副药表面看起来似乎是温补身子虚寒的药,可多加了一味药,整福药的药性全变了,实则是避孕药……
太医的话在他脑中始终萦绕不去。每次在我满怀期待的对你说着憧憬未来孩子模样的时候,你似乎变了一个人,神情似乎都不对了。
原来,你是如此的不想要要孩子!
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原来,你似乎不爱我。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最大的爱,就是为他生孩子……
他的薇雨……不愿意……
“闻景宸,你……”佟薇雨脸色微变。
她想冲上去告诉他,你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在我想同你分享喜悦的时候,你却在乱想。
可她所有的行动,被他一句话封住。
“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累……”
佟薇雨沉默了,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可再长似乎也触碰不到他。
“你真的累了吗?”
闻景宸手死死抓着扶手,气息不稳,心中似被万箭穿心,又似被人揪住了心,反复揉搓,疼的无以复加。
我的薇雨,我最不愿伤的是你,可我……
“好吧。”闻景宸不说话,佟薇雨便当他默认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拉上了门。
一道门,像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永远隔开。
闻景宸心里一慌,他伸手想抓住什么,想挽留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留住。
闻景宸忽然觉得好难受,胸口像压了千斤巨石,不上不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噗——”
他靠在扶手边,渐渐昏了过去,嘴角几滴血倏然落在脚边。
……
“主人,医仙回信,让我们尽快赶去迷幻森林,他说您要的药已经准备好了。另外,陛下的毒,他也找到了解药,还需要几位药引,需要您亲自动手。”佟薇雨一回到扶摇宫,雨淮便递上了最新的回信。
佟薇雨眯了眯眼,这信未免来的也太是时候了。佟薇雨拿过来,迅速浏览一遍。
这两件事都刻不容缓,索性今晚就走,也好早日回来。
佟薇雨坐到书桌前,拿过抚尺压住的宣纸,白而细腻,质地均匀。
闻景宸说,她老是挑剔这儿的纸做工太差,这是某某地方上贡的宣纸,今年就这么一碟,全都给她了,肯定能符合她刁钻的要求。
走得匆忙,未免她担心,她留了几行字,其中简要的把避孕药这件事交代了一下。
哪知,佟薇雨走后,好好的窗户开了,将压在桌上的留书吹走。
这时从窗户里进来一个人,蒙着面,他四下看了会,没见到留书,感到讶异。
不过,这都没关系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抚平,放在佟薇雨之前放的地方,压好,而后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