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寒玉在湔山受了风寒,以至于回来一病不起。元君亲自调了药给她,不过从她事后的神色来看,似乎效果并不满意。
寒玉没精打采地一个人躺在床上,师妹们来看她,她勉强应付几句就没话了,无凌来看她,也是心不在焉,没一会儿就推说头痛欲眠。
“你以前知道自己体质大寒吗?”元君皱眉把温补祛寒的药放下,因为寒玉连续喝了几天,仔细验脉,这股极寒并未离开她的身体,只不过已经不像那天她晕倒时完全浮出那么明显,而是隐藏蛰伏到了身体的最深处。元君心中称奇,难道她天生如此?
寒玉摇摇头,掩饰道:“并未看过大夫,以前也有发冷的现象,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你精神为何也这么差?”元君又问。
“我……”寒玉咬咬牙,强笑道,“没有啦,师父放心好了,只是有点累。”
只是有点累吗?望着每一个探病离开的身影,寒玉除了重复这句托辞,心中只剩苦涩。她不想和任何人攀谈,她只想借身体的病独自躲进壳里一个人静一静。
“我们二头领要和太守府的李少爷成亲了。”这句话就像赶不走一样在她脑海里絮叨,她心烦地蜷紧身体用被子蒙住头,他们成他们的亲,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管他们好了!她一遍遍命令自己,却徒劳得反而让这句话更加刺着心。
还是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可是,只要有梦,就偏偏有他闯入,他向她展露d动人的笑容,柔暖的怀抱将她拥紧,她想要问他什么,却说不出话,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软软的了,他带着冷香的唇轻吻她的面颊,轻易就让她承受不住,撩掀起全身的火烫来……“南轩,热……我好热……”她在他怀里无助地呢哝,似乎想要的更多,想要他的唇不止于停留在火烫的脸颊,也不要浅尝辄止……
“寒玉,你怎么又发烧了?”师父更皱紧眉头修改药方。
按住嫣红的面颊,寒玉呆望着药碗,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再想着那个人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啊。可是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让人那么无望!
寒玉只知道痛苦,却不能总结,喜欢又恨,恨又想念,想念又怨,怨又还是舍不得,她不禁恐惧地想,难道……是爱上了他吗?青女姐姐禁止的思凡……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吗?
想起无凌,他是明确表示要娶自己的,可是自己面对他,有些感动,有些含羞,却没有这么复杂地揪心,设想一下无凌如果娶了别的女人,她似乎……也并不觉得痛苦。
可是无凌至少还对她一心一意,而那个李南轩,根本是个浪子!他根本不值得期待!寒玉又忍不住生气,反正他都要结婚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妄念,要彻底断了才好。青女姐姐说思凡都没有好下场,应该听她的话,千万不能陷进去。
随着她高烧退去,心里的火也渐渐平息。就在她庆幸自己快要复原时,廊下却忽然传来师妹们故意压低的议论声,那个名字还是敏锐地被她分辨出来。
“碧霞进来!”她撑起身子。几个师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大师姐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
碧霞道:“看你一直病着,没敢告诉你呀。蜀郡……出了大事,李南轩杀了龙王,还抽了他的筋扔到江里……好吓人!”
寒玉大吃一惊,急忙拉住师妹们要听个详细。听完大家七嘴八舌地讲述,寒玉忙问:“那现在李南轩还在湔山吗?”
碧霞摇摇头:“没有吧,听说……他被太守关禁闭了。”
寒玉倏地跳下床。“大师姐你要做什么?”“我去看……”寒玉看见师妹们诧异的神色,陡然一怔,方知自己失态,支吾道,“呃……大小姐受了伤,我们也算相识,应该去看看她。”
师妹们笑着将她按回床上:“大师姐急什么,等你自己的病好了再去。”“唔……好吧,那你们……有什么消息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寒玉千万叮嘱。
入画不由打趣道:“大师姐前些日子都不想理睬我们,如今可好。”
讪讪地看着师妹们离开,寒玉颓然地靠在床头,不是说好了不再想他了吗?怎么一有他的消息,还是耐不住想知道!“唉,南轩,龙王是天帝敕封,你怎能这么冲动!”她低低地叹息,心思又全被牵引了。
只是她没注意,她所有的言语神情,都被门外暗处的一双眼睛看了去。
那双眼睛黯然地垂落。无凌默默地转身,手在宽大衣袖中微微发颤,都说恋爱中的人是最敏感的,他当然能敏感地发觉她的情愫。他一路走回,那双眼睛渐渐发冷。
午后,无凌端着一碗药来到寒玉的房内,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寒玉,今天感觉怎么样?快趁热把药喝了。”寒玉偏过头:“我已经退烧了,不必再喝药了。”
无凌轻声问:“你不是有什么心事吧?”
“没有!”寒玉急忙否认,再看看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心中顿感歉疚,是他亲手为她端来,毕竟是他的好意,于是接过来,叹道,“好吧,我喝了就是,明天真的不用了。”
“当然,明天你的病就好彻底了。”他看着她将碗端到唇边,一口气喝下去,语气沉沉,似有某种深意。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好好休息。”
寒玉服了药,只感到格外困倦,没一会儿眼皮竟是抬不起了,靠在枕上沉沉睡去。无凌再次出现在屋里,并插上了门。
他轻轻移步到床头,坐在她身边。雪白的绣枕衬托着美人清丽的睡颜,鼻息轻不可闻,长睫投下扇子般的阴影,肌肤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无凌伸手慢慢在她脸上描画,她瘦了啊,一想到她瘦了的原因,他的眼睛闪烁出了怒火:“寒玉,我待你不好吗?你还嫌不够吗?我答应要娶你做我的王后,可是你的心为什么跑到别人身上去了?”
她没有回应他的低怨,对他手指的触碰也毫无反应,她只是个乖乖的睡美人。
无凌诡异地叹息,面上又浮起自嘲:“不要怪我给你用药,我本来是不屑于对你做这样的事,可是我不能再等了,不能等到再也抓不住你而后悔。原谅我寒玉,等你成了我的女人,你就不会再有其他念头了。”
她颈下的一抹莹白是那么动人,无凌想到将要做的一切,呼吸禁不住急迫起来,手指从脸庞下移,解开了她领口的盘扣……
“太子自重!”忽然,身后一声轻喝。无凌手指一颤,惊回头,竟是元君出现在房中。
“放肆!”他不由脸上一红,恼羞成怒,“你以为我叫你一声姑姑,就不知君臣尊卑了么!出去!”
“太子,微臣怎敢对您不敬!”元君却没有退走之意,“臣斗胆请太子远离床上这位姑娘。”
“你……”无凌脸涨红了,自己的意图既已被她看破,索性冷笑一声,“哼,我就看上你的大徒弟了,你舍不得吗?”
“太子想要天下任何女人,臣都愿意为您效命,但是寒玉姑娘,真的不适合您。”元君低着头恭顺地说着,语气却十分坚决。
“住嘴!”无凌想不到元君竟如此顶撞自己,羞愤中更添了怒火,指着她声色俱厉吼道,“你给我滚!不要跟我提你的门规,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我今天要定寒玉了,就现在!如果你还自认大周臣子,就识相点马上滚出去!不要碍我的事!”
令无凌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的怒斥之下,元君非但没有离开,而是扑通双膝跪倒,伏地叩首:“太子息怒!微臣活着是大周的人,死了是大周的鬼,对王室忠心不二,天地可鉴。微臣阻止您接近寒玉,不是因为门规,实在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未知的大寒,您虽是金玉贵体,但未曾修习武功,体内没有真气,如果……”
“如果什么?”无凌厉声追问。
元君咬咬牙,低眉道:“如果与她强行结合,她体内的大寒会伤害您的身体,轻则致残,重则丧命!”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无凌大惊,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沉睡的寒玉,呆怔片刻,复又怒视元君,“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为了维护你的徒弟故意骗我的,天下哪有这等奇事!怎么你以前从没说过?”
“太子恕罪,寒玉前几天突然晕倒,微臣亲自替她诊脉,这才有所发现。微臣甚是后怕,好在过去的时日,太子虽然喜欢她,你二人并未越礼。”元君诺诺地解释。
无凌心里乱了:“你……确定没有骗我?”
元君叩头于地:“微臣愿以紫微宫所有人的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谎言。”
无凌默然半晌,跌坐在床沿,木然道:“只要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都受不住……”忽然发作地一记横扫,将桌上的药碗杯碟统统扫落在地,咬牙切齿,却泫然欲泣,“你的意思,李南轩可以,连郑护卫都可以,偏偏只有我碰她不得?”
元君一愣,郑护卫好歹是他身边人,可怎么会惦记李南轩呢?见他如此难过,她柔声劝道:“太子以大周祖业为重,您是大周的希望,千万不要因为小小私情损伤了身体。”
“你就没办法祛除她的大寒吗?”无凌尖锐地抬起眼睛。
“这些日子我都在尝试,”元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一时……尚无办法。”
无凌一拳击打在桌子上,阴沉着脸:“我不会死心的,如果改变不了她,就改变我,把你的内力给我。”
元君不语,半晌才开言道:“太子冷静,凡事欲速则不达,您素无根基,即便我把内力给您,您的经脉也蓄不住啊。”
“我不管!我一定要得到她,办法你去想!”无凌白着脸,“如果不能得到她,就算我重振大周的江山又有何意义。”忍耐地微眯双眼,恨恨一拂袖,大步走了出去。
元君默默地独自站在地当中,深深地暗暗地长叹。“太子留步!”她的声音恢复了坚决,“您真的不再想光复大周了吗?”
无凌顿住脚步,僵直了背,无声地摇了摇头,开口,声音充满沮丧:“想不想都一样,李南轩连龙王都杀了,我们还能反攻吗?”
“太子差矣!龙王奈何不了他,有人治得了他。”
无凌回过头,眼中燃起希望:“此话怎讲?”元君笑道:“他此番露了本领,对他是大不利,太子放心,很快他就在蜀郡待不下去了。”
“你……”无凌疑惑地盯着元君,元君沉沉道:“我都已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