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轻轻的敲门声。
刚刚换好睡衣的寒玉一惊,“谁呀?”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丈夫,她的心突突急跳,天哪,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一阵后怕,幸亏,她先一步到了家。
“玉儿,我看这么晚还亮着灯,就猜你没睡。”李南轩笑笑,“姐姐身体不舒服,我就提前送她回来了。”
“哦,那姐姐好点儿了吗?要不要看大夫?”
“没事,姐姐睡了。玉儿,你在做什么呢?”
“我……”寒玉一怔,瞥见桌子未完工的绣花绷子,急忙拿起来,笑道,“你不在我睡不着,一晚上无聊,索性绣绣花打发时间。”
心里被鞭子猛抽了一下,缩紧。玉儿,对我说谎就这样理所当然吗?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她会对他说出事情的原委,哪怕是有什么委屈隐情,他都可以谅解,都可以释然。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在精心掩藏好另一个男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离他远了?
“南轩,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好。”
“没事,闹了一天,有点乏。我去洗个澡就睡。”他低下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浴间。
罗幔低垂,一轮月光出了云海,静静地在床前播撒清辉。再度依偎着熟悉的人儿,寒玉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一场豪赌,惊天噩耗,差点以为再也回不来了,谁知恍如隔世,她又能继续做他的妻。大悲、大喜,胸中波澜万千,情不自禁钻进他怀里,一双手臂如攀援的藤萝。
他的睡衣上有股混合着淡淡皂角味的冷香,轻柔地贴着体肤,却挡不住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透过衣料散发出来。寒玉像惶恐的猫咪,碎碎揉开他的衣襟,将一张小脸贴到他起伏的胸口去。啊,真好,又能在他身边,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的呼吸,都在。
妻子亲昵的举动却让南轩身体为之一僵,若在平时,他会被她迅速点燃,但是今天……一股怒气和着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刚才还背着他与别的男人幽会,一转眼却又没事似的跟他撒娇,他爱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于伪装?还是她根本因为心虚,所以刻意讨好他?
灰心、沮丧,堵的心口闷疼,把她的头从自己身上移开,翻过身,抛下淡淡的几个字:“睡吧,我累了。”
寒玉愣住了,望着他的后背,不知所措。在他身边,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冷淡的待遇,无论他多忙回来多晚,也无论她任性闹别扭,只要夫妻同眠,他的怀抱都会接纳她。今天怎么了?脸讪讪地发烫,不敢开口问,也不敢动作。捏紧了被角,抿着唇,止不住眼眶却委屈地红了。
听到背后小小的鼻子抽气的声音,李南轩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一直是被娇宠的,难怪委屈了。两人都无言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转过身来,她立即抬起大眼,像受惊的小兔般揣度地望着他。
抬手,慢慢拢着她鬓边的乌发,指尖抚上她白皙的脸颊,墨玉般的眸子深深望着她,“……想我?”
红晕刹那染了双颊,他心情好了吗?他可知道,历劫归来,大恸之后,她多么想和他在一起,紧密无间的、融进彼此的在一起!没有羞怯地退缩,寒玉迎上他的眼睛:“嗯。”
他定定地望了她足有好一会儿,终于抱住她……
月光变成了黎明透白的天光,宽阔而凌乱的大床上,他紧盯着她的睡颜,轻叹一声,漆黑的深瞳里有着心疼与不舍,尽管强忍着,依旧慢慢漾起晶莹,那习惯的坚强中,竟有了一点慌张和软弱,玉儿宝贝,你的心,不要飞走好吗?
当寒玉从熟睡中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边人不在了。嗯,想必不是去府衙办公就是去校场操练,他从来不迟到。她继续慵懒地躺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穿衣起床。洗漱的水盆帕子静静地放在案几上,清粥、小菜、点心像算准了时间一样,似乎不久前才由小丫鬟摆到桌上,还冒着热气,食用刚好。寒玉心头一暖,她的南轩,最体贴了。
舒服地用完早餐,寒玉紧闭房门,拉上窗帘,郑重地坐在菱花镜前。还有两天龙御天就要来拿宝珠,趁南轩不在,她得提前准备好。
露出后背,左手举起的小镜子清晰地映出菱花镜里漂亮的桃花,咬咬牙,右手持弯刀,勾上去。桃花被划开,丝丝缕缕的鲜血流淌下来,忽然,一道耀眼的强光迸射出来,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毫无防备的寒玉惊跳起来,只见一颗圆圆的宝珠滚落在地上,那刺目的强光正是宝珠发射出来的,照得屋里雪亮,而且,那光亮还有越来越强之势。
慌忙之中,寒玉抓过衣服盖住宝珠,光亮稍减,但是,单薄的织物显然不够遮挡,很快,光亮透过,屋里又越来越亮。寒玉这一惊非同小可,怪不得青女姐姐要将宝珠藏到她体内,原来这宝珠一旦脱离仙体暴露在凡间,竟然如此辉煌耀目无法遮掩。
怎么办?怎么办?这奇异的光亮很快会招来府中下人。她急得团团转,忽然,看见了那排书架,她冲过去,打开暗格,将宝珠塞了进去。
光亮终于暂时消失了,寒玉吁着粗气站在书架前,这个暗格通过书架深深嵌入墙里,木头和墙体的厚度或能暂时阻挡珠光,但是,能阻挡多久,她也没数,宝珠会越来越亮,到底亮到什么程度,她完全不知道。忐忑地想,也许,坚持两天应该没问题。
这才匆忙用布帛擦拭了背后的血迹,扣好衣服。寒玉刚刚收拾停当,忽听外面小丫鬟的声音:“少爷,您今儿这么早就回来啦?”她一惊,急忙拔开门闩,到镜子前端坐好,一边用木梳梳着头发。
“懒虫,才起来啊?窗帘都没开。”一会儿,只见南轩笑着走进来。
“还没到晌午就下工了?”寒玉起身迎着他,玩笑中露出讶异之色。
“玉儿,我请了几天假。”他挑挑眉,期待地看着她,“我们出去玩,高不高兴?”
请假?出去玩?寒玉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个标准的工作狂,新婚第二天就没休息,怎么突然转性了?见到她的表情,南轩内疚地将她搂到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一天到晚想着湔山大堰,忽略了你。结婚这些年,都没有陪你出去走走。”
“南轩,没有关系……”寒玉忙道。她真的没有介意,她知道他的心扑在蜀郡上,她是支持他的,又怎么会埋怨呢。
手指覆住她的唇,挡住她再要开口的话,李南轩眼角尽是笑意,“现在就出发?”
寒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书架,出去玩,宝珠怎么办?可是,这是小两口第一次出游啊,怎么忍心怎么舍得拒绝呢。弯唇给了他一个香吻:“好!”
天公也作美,明媚阳光下,一对璧人,手牵着手,像自由的鸟儿,徜徉在蜀郡的山水间。多么美好的旅程啊,寒玉一扫心中淤积的块垒,沉浸在专属的二人世界。
就像回到了初涉爱河的时光,他们一起爬上高山,站在峰巅放声呐喊,久久、久久地甜蜜拥吻,让飞过的鸟儿都嫉妒了。他们在广袤的田野里追逐嬉戏,她戴着他用野花编织的花冠,飞起的纱裙像蝴蝶翩翩,跑累了,他们就肩并肩坐在田埂上,拿出自带的干粮和水,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当斜晖脉脉,晚霞映得江水波光粼粼,他与她漫步在开阔的江滩上。大堰的雄姿尽收眼底,凶险而肆虐的岷江如今温顺地通过鱼嘴,乖乖分成了内外两江,他如数家珍般讲着筑堰的故事,寒玉初时嘻嘻哈哈不时插嘴,后来,她的话渐渐少了,心像灌满了沙,慢慢地沉重下来。
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可爱,而眼前的美景,历经多少人褴褛筚路、披荆斩棘的奋斗与开拓,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的是生活的希望,孩子们的笑脸展露的是未来的憧憬,虽然人生一世那么短暂,虽然人生一世那么平凡,但这一切,谁有资格去剥夺去破坏呢?
为青女复仇固然重要,可一旦与龙族开战,这片土地还能有今日的安详吗?那凝聚了多少人智慧与汗水的神奇水利枢纽,还能无恙吗?神龙拿不到宝珠,就算独霸天界的权势,也影响不了下界,但若宝珠在凡尘出世,二郎神与神龙两虎相争,必将连累无辜的人间。青女姐姐,当初你想过这些吗?还是对神龙的恨,让你忽略了另一种必须付出的代价?
“玉儿,你在想什么?”见她忽然显得心事重重,凝眉出神,南轩问道。
“我……在想……我们今晚住在哪里?”她转头,调皮地一笑。
南轩低笑,眼神清亮:“当然是神秘的、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喽。”他抱起她,又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寒玉的脸羞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