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旗动,马嘶人声,仿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哗啦啦就将十里坡填满了。络璃被惊醒,揉揉眼睛,啊,这么快天就亮了,看到坡上的阵势,她不由心惊。再看身边的南轩和芸娘,显然已做好战斗的准备。络璃,能不能避免厮杀,就看你的了,她对自己说,暗暗抿紧了唇。
在大军和文武官员的簇拥下,秦王和唐后坐在安车上。今天秦王的脸色绝对比锅底还黑,看到对面山林边出现的人影,压抑的怒气又忍不住冲出来,对王后切齿道:“你看孤王今天怎么收拾这个混账东西,孤要将他碎尸万段!”唐后抹泪道:“都怪臣妾一时心软,真不该同意阿璃去!不过……”她好像有点困惑,欲言又止。秦王怒气未歇:“不过什么?阿璃一去,正好自投罗网,被他当人质要挟于孤,事实清楚,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唐后嗫嚅道:“我是想不通,他要真打算逃跑的话,何不在廷尉府就逃了,比咸亭还容易些……”嗯?秦王一愣,倒也被问得语塞,但是……哼,不管他什么蹊跷,敢抢公主,就死有余辜!要是阿璃受了委屈,他李冰全家抽筋扒皮都不够!
芸娘挽着络璃,两个武将押着李冰,彼此走向对方,准备交换人质。南轩和芸娘都不敢看父亲,李冰家教严格,不怒自威,一双儿女闯下大祸尚不知如何收场,哪有勇气面对家长。李冰之前在廷尉府全然不知儿子顶下所有罪名被判斩首,之后的大起大落让他的心情怎是复杂两字能够描摹。南轩这孩子傻透了,既已逃得性命,保住李家一脉也罢,还来救他作甚。他终是默然长叹,不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个人质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暗藏的弓箭手早已箭在弦上,等待最后的一声令下。突然,络璃停下脚步,高声道:“父王母后,大秦诸位将士,我有话说。”
秦王一怔,急忙高叫:“阿璃,快点过来,有话回王宫说。”
“父王母后,我的话要说给大秦所有人听。”络璃微微一笑,“诸位,络璃公主是自愿当人质的,没有任何人胁迫我。”
此言一出,百官皆讶然。“阿璃,不可胡言乱语!”秦王怒道。
“父王,女儿所言句句属实。昨日咸亭,女儿为李南轩喊冤,在场军士都可作证。忠臣难得,父王切莫听信小人之言,自毁栋梁。”
“忠臣?他也配这两个字?”秦王怒极反笑,“要不要孤念一念他给楚王的信?”
“父王,您不用念,与其相信别人的诬告,女儿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络璃朗声道,“今天,刘希贵在法场试图杀死公主,嫁祸李家,是李南轩救了我的命。你们都看到了,他有能力反出咸阳,如果他投敌,那他为什么不走?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为了李家忠义的名声,他为什么引颈受戮?父王,难道您真的不能放下您的猜疑放下您君主的面子,仔细地想一想吗?如果女儿不去咸亭,父王您已铸成大错,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女儿早就死在冷箭之下。父王,他是忠良,是孝子,唯独不是叛臣!我不知道诬告的人有什么样的势力,有什么样的居心,但我请问父王,您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您的亲生女儿吗?”
秦王越听越心惊,什么?刘希贵竟想杀死络璃?这事是真的吗?只听络璃继续道:“父王,女儿深爱大秦,愿意为大秦奉献自己的一切,所以女儿愿意用生命担保李冰全家,请父王撤除兵马,不要自相残杀,如果父王一意孤行,女儿情愿与李家同进退,死不足惜。”
将士百官开始交头接耳,窃窃议论。秦王如坐针毡,这……这让他如何是好,络璃秉性纯良,爱憎分明,她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但一时之间,作为君主他也不能轻易改口。他悄悄看看唐后,唐后小声说:“大王三思,公主言之凿凿,如果不去查实,就下令诛杀李家,只怕在场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不服。按臣妾的直觉,李家多半冤枉,但经此事,李家对大王的忠心只怕已淡,留下也无用,莫如……”她耳语了几句。
秦王沉思片刻,从安车上站起身:“李冰投敌案的证据着廷尉府重新查实,不得有误。”“臣遵旨。”御史曲恒领命。秦王环顾众人,“证据查实之前,按大秦律法,疑罪从无。李南轩劫持公主,影响恶劣,重罪当斩,然念其救公主性命于前,功过相抵,死罪可免。着李冰父子剥夺官职俸禄,贬入陇西为民。”
“臣李冰叩谢王恩。”李冰赶紧跪下领旨。南轩看看芸娘,两人会意地点头,秦王这道圣旨算是给了个折衷,也好,免了一场厮杀,从此告别功名利禄,做闲云野鹤。
父子三人,快马一鞭,疾驰而去。这一去,如龙归大海,鸟入深林,络璃望着消失的背影,泪流满面,大声喊道:“李南轩,是大秦负你,请不要放弃大秦!”
睡了多久,魅兰已经感觉不到时间了,连那曾经撕裂骨头般的疼痛,也好像成了一场梦。她动动眼皮,微微掀起漂亮的羽睫,一张清秀的笑盈盈的脸立刻迎了过来:“仙子醒了?”
“你……是谁?”不是海棠不是芍药,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子。
“我是汾河的小龙女,奉神龙大人之命服侍仙子。仙子服了大人赏赐的安神丸,休眠了好些日子了。”
神龙?魅兰像被马蜂蛰了一口。“这是哪里?”花团锦簇的房间,并不是她熟悉的花神府。
“神龙大人的府邸呀。”龙女笑嘻嘻地说,“仙子休眠的日子,不吃不喝只是沉睡休养,全靠大人每天给你输入法力。你自己瞧,”龙女随手拿了床边的镜子,“仙子气色多好!”
镜中映出红润娇美的面庞,肌肤水润,吹弹得破。魅兰愤慨地扭过头,不想看容光焕发的自己。这个神龙是什么意思,将自己折磨羞辱得鬼都不如,又输入法力养好她?她一使劲坐起身子,已无半点不适,便跳下床,只顾往外走,“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花神府。”
“性子这么急?”随着磁性的低沉的嗓音,男子身着蟠龙靛紫大袖宽松长袍,披发不羁,额间纯金束带散发出贵胄之气,已然踱进门来。
龙女一见慌忙屈膝请安:“神龙大人!”赤焰使个眼色,龙女急步退了出去。见到这个人影,魅兰忍不住小腿打颤,远去的剧痛好像又回到身上,她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了一下,昂首道:“你答应还我自由的……”
赤焰点点头:“你需要养伤而已。”眼神瞄向她的小腹,“如果你不那么抗拒,不会伤那么重。”魅兰再次羞愤地红了脸。赤焰淡淡道:“你现在不自由么?”
“当然不!我要回自己的花神府!”
“我不反对,问题是……你已经不是花神了,还能住花神府?”他做出奇怪的表情打量她。
“我……我怎么不是花神了?”魅兰一怔。
“你休眠的时日,天界都传花神失踪逃往下界了。天帝已经传下口谕,让青女重新物色花神。”
“你……你这样害我!”魅兰气急攻心,“我马上去找青女,她不能重选别人,我才是花神!”
“青女根本就不喜欢你,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那里门庭若市,多少仙女把门槛都踏破了,她还会要你吗?我猜……”赤焰勾起嘴角,“会以私逃罪把你再次关进大牢。”
青女,她的确讨厌我,她喜欢的是广寒仙子。魅兰心里发凉,神龙的话虽然不中听,却可能是事实,青女把她关禁闭前就威胁过要撤掉她。可是今天的局面,都是眼前这个魔鬼造成的!她恨恨道:“就算青女不待见我,我要去天帝那里告你,说出真相!”
赤焰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睛却垂着,悠然道:“希望天帝可以相信你。不过,你从这里出去,要是被天兵抓了,别指望我再去捞人。”
魅兰走了几步,腿却灌了铅般沉重了,她一个小小花仙,在天界无权无势,都说她私逃了,她却突然出现指控炙手可热的神龙,有胜算吗?没有人会帮她作证,牢头、侍女,都是神龙的人。就算她赢了,失贞的事实公之于众,她还有颜面做花神么?
见她落寞苦相,赤焰将她按回椅子里,将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笑道:“不如喝口茶再想想对策罢。”
热腾腾的一杯好茶,纠结中的魅兰端起杯子喝了半盏,男人在她对面安坐,英俊的面孔上似乎带着嘲弄的微笑。她恨得牙痒,只怨自己卑微又没有人缘,危难中竟无处求助。到底该怎么办呢?发呆了一会,她咬咬牙,再次站起身,不管怎么样,不能留在这里。
她还没迈开步,身体却被赤焰从后面抱住了。她一惊挣扎:“你干什么?”却哪里扭得动,男人的铁臂将她箍得死死的,粗糙的凉意抚上柔软的体肤,魅兰动弹不得,摇晃着头呜呜抗议,他的手放肆而轻柔在她衣衫下游动,魅兰知道叫喊无用,遂冷漠地咬紧牙关,只当被狗再咬一口罢了。
然而,她很快惊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敏锐,她明明不想去关注,偏偏阵阵奇怪的软与麻不断袭来,她感到自己身体开始发烫,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吓坏了,怎么会这样!
懵懂中,手脚也无力了,赤焰将她抱到了桌子上,与自己面对面。魅兰陷入了绝望,嘴唇咬出了深深的齿印,她要用坚贞对抗受辱,不能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