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洪武十七年,京都。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和风熏柳,花香醉人。
辰时刚过没多久,青石铺就的青阳大街上便浩浩荡荡的涌来数辆马车,车轮辘辘与马蹄重重踩踏的声音盖住了所有的喧嚣,扬起的尘烟有一丈多高,风中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脂粉气,即使那车队离去,也经久不散。
“容妃娘娘这是又与定国公夫人联袂去寺里上香祈福去了么?”车队离去,有人悄悄的问。
“可不是么?”话音落,便有人答道:“每个月初五,容妃娘娘都会与定国公夫人一起去寺里上香,是为了给大皇子殿下祈福,愿他长命百岁,这都十几年了!”语气里颇有几分感慨。
“容妃娘娘对大皇子实在太好了……”说话那人艳羡的道。
“是啊是啊!”人们纷纷附和声。
“可今日,并非是初五……”人群里有人低低道,但是声音却被淹没在了众人的议论声里。
……
半个时辰后。
青阳大街北门上一座构建宏伟的宅邸缓缓打开了巍巍大门,里面一顶轿子缓缓的飘出,下了台阶停在府门前的青砖地面上,管事的猫着腰走到轿子旁,弯腰低声道:“太夫人,该坐马车了。”
轿帘一掀开,露出了里面所坐之人,却是一个面容严肃,嘴唇紧抿的老太太,一身靛蓝色银丝绣福寿的对襟褂子,满头银丝打理的一丝不苟,额上带着珍珠抹额,妆容简朴但却透着一股子威严,听了这话,她眼皮子一撩,瞧了管事一眼。
一股子精光射来,管事的登时浑身颤抖了一下。
“嗯。”良久之后,老太太轻轻的嗯了一声。
管事的松了一口气忙退下,很快的,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仆妇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老太太从轿子里搀扶下来。
就在此时,从那高门里又抬出一顶小轿来,落在太夫人的轿子后头,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那轿帘便被人从里面掀起,一个螓首蛾眉的美貌少女便款款从里面走了下来,她摸约十四五岁年纪,明眸齿皓,身形婀娜,正是宁国侯府大小姐叶照清。
“祖母,清儿扶您。”叶照清下了轿子,走到太夫人跟前,伸手想要去搀扶她,但叶老夫人却是猛的将手一缩,面无表情道:“不用!你这种浑身充满晦气的人,少往我跟前凑!克完了你爹,你现在又想来克我么?”
叶照清脸色顿时一白,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俱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这宁国侯府的大小姐,自出生起,府里面便怪事连连,有高僧说她八字克父克母,虽然宁国公夫妇一直都身健体康,但这些年,府中只要一出事端,老太太就会责令大小姐去大昭寺里跪上几日,说要去去晦气,她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般的不给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叶老夫人上了铺垫了厚厚五层垫子的马车,绣着金丝木芙蓉的帘子缓缓被人从外头放了下来。
“好了,快走吧,再晚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大昭寺了。”
叶照清也去了后面她自己的马车。
很快,侯府众人的马车便缓缓出发。
宁国侯府的出门阵仗,也没有比容妃娘娘与定国公夫人差上许多,因此,当这一行队伍经过城门,也往大昭寺而去之时,仍有百姓议论纷纷:“哇!宁国公府的太夫人也去上香了,这下大昭寺可就要热闹了,对了,她们为何上寺里去?”
“嘘——”有人低低的道:“你还不知道么?听说宁国侯叶琛,这段日子一连错办了好几件事情,惹的圣上不快,罚他在府里闭门思过呢!太夫人年老体迈,选在这个时候去上香,无非就是想要替自己的儿子祈福罢了!这你还不懂么?”
“哦,原来是这样。”先前那提问的人恍然大悟。
……
叶家众人到达大昭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惯常接待她们的一个小沙弥,熟门熟路的引着众人去了专门留给宁国侯府的一间客院。
众人下了马车正要进门之时,忽然听得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迅疾的传了过来。
叶照清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人一骑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从大道上往这个方向奔了过来,那马浑身雪白,骑马之人也是一身白袍,两者浑然一体,瞧着竟然是说不出的俊朗,但是还没等叶照清反应过来,站在她身边的仆妇们便以一种十分惊恐的语调惊呼起来:“大小姐,你快往后闪呀!”
因为叶老夫人厌恶,叶照清站在最外面,首当其冲面对这一切。
说话间,众人早已经远远闪开,叶照清根本就来不及动作,那人那马便已经到了近前,离她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马儿扬起两之前蹄,带起的疾风与泥土的气息简直是铺面而来,叶照清皱了皱眉,在周围纷纷响起的惊呼声,她迅速的往旁边一闪,身形迅疾如闪电,下一刻,那马的两只蹄子便重重落下,刚巧就是叶照清刚刚站立的地方!
可想而知,刚刚她只要慢上半拍,便会被马蹄子重重踩踏!
“还没有被吓死,真是有趣!”见叶照清逃了,那马上的人轻轻一笑,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叶照清惊魂未定,听了这调侃之言,不由的抬眸去望,见来人十四五岁年纪,双眉狭长入鬓,五官精雕细琢,十分耐看。浑身贵气盈盈,莫可逼视。他定定的瞧了叶照清一眼,转身牵着马便走,一边走,一边道:“叶老夫人,本殿下今日惊着了你府上的人,改日登门道歉。”说话间,人已经闪身进了隔壁的院落。
叶照清抬眸去瞧,只瞧见了那人离开之时的一片雪白衣袍,那上头竟然绣着隐隐龙纹。她顿时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