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暗卫连忙抬头，蒙面之上亦能看出那是一脸的沉重。
“小姐，追护卫他……”暗卫的话已经没办法在说下去了，说着竟低下了头。
舒子研衣袖下的手逐渐收紧，却一脸坦然。
她道：“如何？”
暗卫顿了顿，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那紧张的眸子，亦阴沉了下去。
那一刻，舒子研便知道，她头上的天，已经裂开一条缝了。
舒子研没有给暗卫任何回应，抬眼看着地上的追风，随即又看看眼前的逐影，眼睛微微一眯，眸底幽深，一时之间竟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她不喜不怒，不悲不哀，那绝美的小脸上，一片平静。
空气，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就在昨天，他还在叫她。
他的呼唤，那么痛苦。
“小姐……对……不起……唔……”
“小姐……小……姐……”
“……”
舒子研的心在颤抖，哪怕他快要死了，他还在跟他说对不起。
追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这三个字，有多重。
“呵……”舒子研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轻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而与此同时，也有些可悲，不知道是在可悲追风的遭遇，还是在可悲自己。
她记得以前，追风就是个多话的二愣子，逐影总是跟一块冰山一样，而追风也像个神经病，和她一起发疯。
“属下誓死追随小姐，万死不辞！”
“属下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小姐，城边那家包子铺开门了，现在属下就去给小姐买包子。”
“小姐，恕属下多嘴，那风筝是破的，线很粗，所以才飞不起来的。”
“小姐，大事不好了，你上次抢的那个蹴鞠被门口的大黄给咬破了。”
“小姐，恕属下多嘴，下次你要是想尝试翻墙的刺激，您老能不能稍稍小声一点。”
“小姐小姐，好事啊，属下已经查清楚了，安王爷不喜欢吃肥肉。”
“小姐，安王爷他现在就在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酒楼吃饭！”
“小姐，属下可不可以不走？”
“小姐恕罪，属下不应该暴露目标，被皇上发现。”
“小姐，安王爷说叫你今晚去皇宫参加晚宴！”
“小姐……”
“小姐……”
“……”
一声声呼叫回荡在耳畔，是过去了好多年，也似乎是在这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东西都已经变成回忆了。
舒子研有些恍惚，她突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明明都是很开心的过往，为什么此时此刻回忆起来，竟有些哀伤。
清风呼过，舒子研终于回神。
舒子研收敛情绪，轻轻的放开逐影，看着他，柔柔一笑。
“乖，听话，我带你们回家。”
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逐影心底一颤，轻轻的点了点头。
舒子研轻笑，又道：“乖乖的，我们这就回家。”
说着，额头亲昵的在逐影的额头上顶了顶，嘴角的弧度愈发的明媚。
顿了些许时间，她抬头朝旁边的暗卫招了招手，“好了，先找几个人出林，去准备几个马车，然后现在带逐影去休息，用最快的时间赶回去，他需要好好休息。”
“是！”暗卫的声音无比的洪亮。
话落，随即三两个暗卫连忙上前架起逐影，脱离了舒子研的怀抱。
而逐影的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舒子研，在离开舒子研之际，眼底划过了几分担忧。
依照他对她的了解，这一次只怕是……
那后果，他不敢想。
舒子研命人带走逐影，也没有犹豫，立刻收敛情绪站起来，看向一旁接近瘫软的轩辕夜朔和零幽，眼神又暗了几分。
“来人，带着轩辕和零幽出去，然后全部撤退，进城时小心，别让人察觉郡主府的变动，现在人已经全部都动了，我们回家。”
洪亮的嗓音响彻整片森林，回荡于耳。
安慰们没有犹豫，舒子研一声令下，暗卫们利落的扶着地上的轩辕夜朔和零幽，直接往外走，丝毫不犹豫。
追风身旁的暗卫虽然没有听不到舒子研的吩咐，但是作为本能以及以往的习惯，他们都下意识的去扶起地上的追风。
然而，这一次，还没来得及弯腰便被舒子研叫住了。
“你们都走吧！”她说。
暗卫愕然，“小姐……”
舒子研笑了笑，低头看着地上的追风，随即蹲下，伸手抚去。
他的脸有些干，上面还有些许血迹已经干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致，因为气息的微弱，所以整个人没有生气，给人的感觉像极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让人心寒。
她抚摸着，最后，她弯腰，用手臂勾起追风的脖子，另一只手往他身下窜去，随即腰身一挺，毫不费力的抱起了追风的身躯。
舒子研的背挺得很直，抱起追风丝毫不费力，清风徐来，发丝清扬，血衣飘。
“这一次，我来……”微弱含糊的声音满满的温柔宠溺，眼角泪光闪烁，僵硬许久的嘴角终究是忍不住扯动了。
舒子研的脚步很轻，她慢慢的走着，却是走到了肖贤的面前。
她停住了。
肖贤以为她早已经忘记了他，有些诧异，但是很快，他便知道舒子研想说什么了。
果然，舒子研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肖贤，我带你走出去，至于今日之事，只怕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顿了顿，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红了眼眶，“至于他……”
“呵呵……”她突然笑了，“不知道对于他来说就是他的幸福吧，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了，剩下的，我会为他做好的，所以，他更不需要知道什么了。”
皇叔，我从未想过要你的任何同情，我不否认有时候你出自于怜悯所对我的关心让我沦陷，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我赢不过的。
我会帮你和皇帝伯伯守住太冥，蛊源我一定会让他消失的，我一定会扫除太冥的障碍，替你出尽最后的一份力。
两年之后，我只求你，帮我保护好我哥和依然，帮我守住郡主府，当我哥和依然有困难的时候，我不奢求你帮他们，我只求，若他们犯了错，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要和他们成为敌人，最后一点，帮我守护好皇帝伯伯和皇伯母，原谅我，不能为他们尽孝。
舒子研眨眨眼睛，回过神，对着肖贤柔柔一笑，低下头……
“谢谢……”
肖贤身子一震，猛地抬头，“你……”
舒子研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说完之后直接转身，安慰似的拍了拍追风的肩膀，柔柔道：“好了，这次换我带你回家了。”
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每一步都在喧嚣着她的倔强与坚强。
肖贤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肖公子，您请。”影一适时打断他的情绪。
肖贤回神，二话不说连忙朝前喊道：“我答应你。”
四个大字，无比的洪亮。
舒子研勾起唇角，笑得悲凉，眼角清泪滑落，亦凉亦暖。
肖贤，谢谢你替我保密，可是你怎么能够知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一不小心在他面前说漏了嘴，我在想，那时候他会不会有一丝专门属于我的温柔与心痛。
可是，我太怕，我害怕那时候他只是一笑而过，也怕那又是怜悯，更怕那时我的一切一切都会牵连于他，让他的心底永远有那么一丝遗憾与痛苦，这样的他，怎么会真正的快乐呢。
所以，我真的不敢赌。
因为，我不会赢。
今天，城门大开，离殇郡主狩猎回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出城狩猎，所以她不可能不回城。
她把回城的消息压到小，影响降到最低，百姓们只知道离殇郡主狩猎一天一夜便回来了，狩猎途中离殇郡主不堪疲惫，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忍受林中的艰苦生活，原本打算七日的野外生活不得不暂停，其他的便再也一无所知。
马车缓缓行驶，庞大的队伍和以往一样引人注目，整个队伍也差不多占据了半条大街，黑压压的一片，一眼看过去，也是杀气十足。
只是看着那排队而行的几辆马车，些许人心中又不免发出感叹。
这离殇郡主的排场也真是大，狩个猎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常胜将军刚刚打仗回来呢。
只是百姓们又怎么会知道，马车之中是何种风景。
马车之中，舒子研就坐在马车的正中间，那身褐色锦衣已经被血浸湿了些许，空气之中却再没有血腥味。
绝美的容颜之上，泪水直落，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而那双眼睛，亦没有任何感情。
空洞，无止境的空洞，看不到底，亦看不到光。
怀中，那抹白衣依旧安详，他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可是，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把脸洗干净，一身的血，那干净纯洁的白衣服，现在又灰又红，发丝凌乱至极，那模样，也不知道偷偷去什么地方惹了祸，搞得浑身没一处干净的，而现在，可能也是玩累了，倒也乖巧的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