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楼孙寡妇养的那只大公鸡,突然响亮地啼叫:“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片寂静中,老爸说:“瑞雪,那五百平方,没事儿了。”
瑞雪报以老爸一个微笑,突然感到身子无力,一下坐在椅子上。
“哎呀,妈,弄饭,我饿啊!”,“哦,好,好,弄饭弄饭,弄饭呵。”老妈懵懵懂懂的看看老爸,再瞅瞅女儿,就是不挪动脚步。
“什么烂摊坡?什么行署书记?什么五百平方没事儿了?你父女俩打的什么哑谜哦?”
“孩他姑舅,托我带了封信下来。”
男人说着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双手捧着递过来。
老爸接过,撕开,取出浅色信笺,轻轻一抖动,扑!一张蓝色卡片滑下地。
老爸机敏地斜看看,老妈正巧站起来扭过身倒水,逐不动声色的弯腰拾起,放入自已衣兜。
“喝点水,喝点水,看你们满头大汗的,瑞雪,把风扇打开。”
老妈端着二纸杯凉白开,塞进农民工手中。
瑞雪就将墙头上的旋钮轻轻一拧,呼!头上的大吊扇开始了转动。老爸看罢手中的信,慢慢折好,再装进牛皮信封,塞进自已衣兜。
众目睽睽下,悠然自得的端着茶杯,轻轻呷一口。
“黄老弟,这农村的称呼,我从没真正弄懂过。请问一下,孩他姑舅,是你们的什么辈份呢?”
“是我婆娘姐姐的亲弟弟。”
他指指一边的老婆:“年轻时,孩他姑舅家穷吃不饱,总往我这儿跑。那年他救了屈书记,到县里送信时,还是我给的五十块钱路费。
以后,他上县里的培训班学习,也是我给的二百块生活费。”
农民工脸上荡起笑纹,清晰可见。
“再以后,他娶媳妇,我还包了五百块的红包哟。孩他姑舅说过,发富了不忘我们的大恩。瑞兆先生,你可要帮我们。孩他姑舅说啦,帮我们就是帮你们自已哟!”
瑞雪注意地听着,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听他现在这灵牙利齿,思路分明的话儿,刚才那种含含糊糊,笨拙木纳,无语泪先流落的模样,原来是假装的啊?
代表纯朴艰辛忠厚老实的农民工尚且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好吧,救人于水火,胜造七级浮屠。可你们要明白,这不是件小事儿。我们瑞雪一审,二审都出了庭,还宣誓画了押。白纸黑字的写着。”
农民工点点头。
“让我们商量商量,行吗?”
老爸认真的思忖说:“商量后,再说吧。”
男农民迟疑的看看老爸,又瞅瞅瑞雪:“不过,瑞兆先生,中院可是后天上午九点,准时开庭哟。”
“知道知道!”
老爸站了起来。
“总得容我们商量商量嘛,孩他姑舅没告诉过你么?”,“讲了的哟。”他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悄悄碰碰身边的老婆。
女农民工就把指上的铂金戒指取下。
他接过,讨好地笑着,露着一口稀疏的黄牙,直直的递给瑞雪:“瑞雪阿姨,来得匆忙,没别的礼物。这个送给你,纯铂金,48克,祝你事事发哟!”
瑞雪被这赤裸裸的金钱交易激怒了,满脸通红,一把推开:“放狗屁!你看错了人。”,一扭身,站起来朝阳台跑去……
午饭后,老妈照例和衣躺在大屋小憩,整个家里都响着她浑重的呼噜声。
趁此机会,老爸把瑞雪叫到了阳台上。
老爸先把牛皮信封递给女儿:“瞧一遍,很有趣!”,瑞雪淡淡一笑,取出信笺:瑞兆先生台鉴;“烂摊坡改天换地,近在咫尺。小富即安,岂是幻想?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风情世故,人脉至上,乃当今立足之本。深切以为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盼先生与我同感,携手并肩。至嘱!”
瑞雪把信还给了老爸。
漠然的说:“这很符合黄书记的形象和为人嘛,我就是不理解,这样一个人,怎么竟会做了行署书记?”
“行署书记么?不过就是官场上的一种叫法罢啦。本来平平常常,可有人故意要把它渲染得庄严神圣。别有用心,欺侮人心啊!”
老爸又把信扔过来。
“还没读完呢,下面还有。”
瑞雪就又接过细细一瞧,信封最下面是还有一行小字儿:另,向瑞雪姑娘问好!不知赠送的演出录像看没有?如需要,我这儿还有!
瑞雪轻蔑地瘪瘪嘴巴。
“看都没看,什么狗屁行署歌舞团演出碟?没时间。”,老爸说:“那以后有时间再看吧,把信给我。”
收了信,掏出那张蓝卡在自已手中把玩一番。
然后说:“瑞雪,我们俩谁先猜出这里面是什么?就听谁的?”
瑞雪扑嗤笑了:“爸,那还用猜吗?一准是行贿金。”,“当然,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可问题是,多少?”
“爸,你不会是要我真的在法庭上翻供吧?”
瑞雪忍不住了,直截了当:“一审二审都过了,三审突然翻供,人家不会相信的。”
“多少?”老爸像没听见一样,信然笑嘻嘻的扬扬手中蓝卡:“我女儿冰雪聪明,一猜就准!多少?”
“11万!”
瑞雪赌气的脱口而出:“大不了11万。”
“怎么不多不少,你偏偏就猜11万?”
老爸惊奇的瞧着女儿:“为什么?”,“因为,那五百平方总价也就11万!”瑞雪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还用问?”
老爸面色凝重的瞅着女儿。
然后,一下把卡扔过来。
“手机,查!”,瑞雪满在不乎的接通手机银行,一待拨通,即贴近老爸耳朵。连续三次,次次如此。
最后,只见老爸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定定的看着瑞雪。
突然哈哈一笑。
“瑞雪,你没猜错,是11万,可是后面多了一个0。”,瑞雪不信,又拨通后紧紧凑在自已的耳朵上。
果然:“尊敬的客户,×××××手机银行提醒您:截止20××年×月×日,您卡上的余额为一百一十万元整!人工服务,请按1,查询,请按2,”
瑞雪猛地关了手机,父女俩相视无言……
咣当!咣当!一准是老妈午休起床了。
起床后,眯缝着眼,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厕所。然后,不分轻重的的一掀门,一关门。咣当!咣当!是老妈午后的招牌动作。
从厕所出来后的老妈,一手抓只大塑料袋子扭一团,一面习惯性的往阳台瞅瞅。
“你父女俩又在折腾?唉我说瑞兆,你那些烂画儿一天理过去顺过来,究有啥用?还拉着瑞雪跟着瞎忙。”
老妈瘪瘪嘴,忽然扬起了眉。
“对啦瑞雪,你面试后,结果怎么还没来?几天了哦?”
“也许还要等?”瑞雪蹲在地上,慢慢而小心翼翼的将二张粘连的油画分开,一面漫不经心的答到:“好工作不是一下就通过了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有吃有喝有睡的,你当然不急。”
老妈瞪女儿一眼,打个呵欠。
“空了,把菜烧起,今天星期五,瑞星要回来吃晚饭的。”,“嗯!”,哒哒,咣当!哒哒哒!老爸唯有摇头苦笑。
“你妈一辈子这么风风火火的,还好,你不像她。否则,咱老瑞家就天天咣当声不断啦。真要命!”
瑞雪不以为然。
“更年期综合症!看她以后怎样和媳妇相处?碰上一个同样风风火火的,得,老爸,你上吊吧。”
瑞兆哈哈哈大笑,手指头朝女儿指了又指。
“知我心者,瑞雪也!不过,真有那一天,我可不愿意上吊,就往你那儿跑得啦。”
瑞雪趁机说:“爸,那事儿我真不能做。你想想后果没有,千夫所指啊!”,老爸低了头,然后抬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玻璃窗外。
“瑞雪,这事儿我不能强迫。可有时我想,人真的活着为了什么?年轻时我写过诗,然而,生活却不是按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我是父亲,因为无权无势无钱,没给这个家带来更多的好处,我时常愧疚。”
“爸!”
瑞雪想起被秋大教骗走的那六万块留校活动费,有些感动。“不,瑞雪我们生活在最低层,天天为油盐柴米发愁。没必要为那些伪善的崇高或原则殉葬。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谁不疯狂,谁就注定忍受贫穷和白眼。”
老爸霍然转过身,望着女儿。
“所以,我想,你应该选择翻供。那个小司机糊涂,可想想,也不过是一时怕极而做出的愚蠢举动。我的确没法理论一个人面对死板的刑法时,正错的真正动机。可我知道,如果,他是一个显赫高官的权势之子,恐怕一切皆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