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邻的两个村子,为了那一块风水宝地是互不相让,不管是两边阴间祖人,还是阳间子孙,一见面就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我们村的四狗和对方的三麻子两个脾气暴躁的人,在路上碰到一块,一言不合还大打出手起来。
四狗骂三麻子,“你们不要脸,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想强占去,休想!”
三麻子就一点不让,“你们才不要脸,凭什么说是你们的,拿山证来!”
四狗也说,“说是你们的,你们有种也拿出山证来。”
结果双方都拿不出凭证来,都没有办法证明是自己的。
后来慢慢言语升级了,由对方互骂,骂到祖上去了。
“你们太公那一年快要饿死了,不是我们太婆可怜他,给一碗饭他吃, 恐怕你们早断子绝孙了。恩将仇报,白眼狼!”四狗骂他。
“放屁!明明是你们太婆年轻死了你们太公,守寡熬不过要人,主动找我们太公偷人。我太公还嫌你们太婆长得丑呢。”三麻子也开骂起来。“搞不清楚你们还是我太公留下来的种呢!”
“放你娘的狗屁!”
“你这个狗东西欠打了!”
于是双方就在马路上打起来了。观者如云。笑声不断。
消息传回去,都在喊,“打得好,打死那个狗东西才活该!”
这个时候,为了祖上留下来的那一块风水宝地,是寸土不让,很少有冷静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
甚至两边已经结为亲家的两个老人,平时是好得不得了,也走得亲热,这个时候,为了祖上的遗产,也翻脸不认人了,见面亲家也不认了。
“亲家,你们那边真太那个了,明明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风水宝地,凭什么说是你们村的?”
“亲家,你这话说出来就有一点伤感情了,你说不是我们的,那凭什么说是你们的?”
“是不是我们的,我活了一把年龄我不知道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三岁小孩了?”
“算了,懒跟你争了。”
“我才懒理你了。跟你说是对牛弹琴。”
“你骂谁?几十岁了,一个老东西!”
“你才是一个老东西,老糊涂了,别人的东西都说成是自己的,不要脸的。”
“狗才不要脸!”
一般来说,相邻的两个村子,特别是势均力敌的两个村子,都是怕对方发展了,压过了自己村子。千百年来都是这样一个心里。
碰到对方考上一个北大清华的大学生,或者出了一个一官半职的大人物,心里不是真心为对方感到高兴,更不会主动去为对方祝贺。
而是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羡慕嫉妒恨,心里失去平衡,巴不得对方死尽了这些人才。
这种势力是此消彼长的。特别是关系向来不怎么和睦的两个村子。
这种心里古往今来就已有之,在我们很小的时候,记得两个村子的小孩关系就不怎么样,经常是在放学回去的路上为了一点小事打群架。
大人呢也经常为了水田一点水,一块地皮,一棵树,或者对方的鸡跑过来吃了这边菜园的菜,或者这边的猪跑去把对方的地拱了,都会引起一场矛盾。
是鸡害人,就把鸡用药药死了。是猪害人,就用锄头赶去把猪打死了。
碰到对方没有人看见,就偷偷把这些打死的猪和鸡拿回去打平伙吃了。
要是对方的公狗跑到这边来,或者这边的公狗跑到对方村里去找母狗谈恋爱,碰到了一样把公狗打死剥皮死了。
特别是为了水田的水,更是经常发生矛盾冲突。
有一年天发生大干旱,两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了,两边田畈里的秧苗都干得快要枯死了。
后来上面水库终于放水了,而这水要经过邻村田地才能到达我们村子田地。
这样一来矛盾就来了,对方水田水满得溢过了田堤,就是不想放这边一点,非要等对方所有水田都灌溉好了,才肯把多余的水放到我们这边来。
经常是我们这边有的人的水田挨着对方水田的,看见相邻两块田地,一块水波荡漾,一块干得发裂冒烟。
一块庄稼绿油油,一块庄稼枯黄黄。
没有办法,我们这边的人急得要死,一夜不睡,半夜三更的时候,偷偷去把对方田口挖开,把他们那边的水偷放一点过来。
碰到这种情况,不说是阳间的活人,连阴间的祖人也是急不可待。
半夜三更的时候,到外面田畈里去,月亮地下,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白色的影子在田畈里晃动的,一般都是活人的影子。
那些黑色的影子在飘移,鬼鬼祟祟的,走路没有声音的,十有八九就是两边祖人的鬼影子。
阴间祖人也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生活的好,他们好才有钱买黄皮纸烧钱给自己。他们自己饭都没有吃的,拿什么烧给自己。
这都是相依相存的。所以阴间的祖人碰到干旱年成,也是一个个急得不得了,纷纷从阴间请假回来看看,或者帮一下忙。
他们也背着手在田畈里转来转去,碰到有偷水的机会,就马上动手帮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下。
或者看见自己田里有水,怕别人偷去,就在旁边死守着,碰到别人想来偷水,就装成恶鬼的样子把别人吓跑。
所以经常是一边要偷水,一边防对方偷水。
这边在严防死守,那边在想方设法放水。
有的祖人看见对方祖人也在守着他子孙田里那一点水,不好明着去偷,就捉几条黄鳝放到上面对方水田里去,让黄鳝在田堤里钻洞,把上面的水漏下来。
不要小看几个小黄鳝洞,一个晚上也可以把上面一丘水田的水漏干。
所以一般情况下,晚上是鬼在帮忙守水或者偷水。
白天就是人在忙忙碌碌,跑来跑去,想办法搞到一点水。
白天的时候,等对方中午回去吃碗饭的功夫,一锄头就把上面对方的水挖下来了。
或者等对方晚上守累了打了一个盹,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这边就偷偷去把对方水偷放下来了。
所以碰到干旱年成,为了这个水的事情,是发生了不少矛盾纠纷。我们两个村子的人自古以来关系不好,也是这个水引起来的。结仇结怨也是因为这些水的缘故。
要是发现对方把自己田里的水偷去了,轻则两边对骂,重则大打出手。
很少有“我有你就有”的高姿态。把我这边的水匀一点对方救急,这样的想法从来都没有过。
甚至心里都巴不得对方的秧苗干死个干净,对方的人饿死一个不剩下。
听说我们村不远处也有两个村子原来也是这样,千百年来都是打打闹闹,很不和睦。
听说在五百年以前,两个村子还是一般大小,势力不相上下。
后来不知道是天要绝李姓村子还是什么原因,慢慢的李姓村子的人口慢慢减少了,而隔壁胡姓村子的人口却在慢慢增加。
到了解放前,李姓村子绝到只剩下两户人家了,而胡姓村子却已发展到上千人口几百家了。
最后碰到那年兵荒马乱,李姓村子那两户终于携家带口逃难去了,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叫做“李家庄”的空地名,而无姓李的一个人了。
而胡姓人口却是人丁兴旺,成为一个几千人的大村子,已经是把李姓村子所有的田地山场都霸占去了。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历史变迁的残酷。
听不少人说,他们碰到或者看见,李姓村子虽然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但是这里他们李姓阴间的鬼魂却是不少。他们李姓祖坟却还在,阴间的那些鬼也是一个都没有逃走。
经常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走夜路的人路过李姓坟山,或者已经荒无一人的断壁残垣的村子时,就听见他们的祖人聚在一起,叹着气,在伤心的说着鬼话。
“唉,现在清明节都没有一个后人给我们扫墓了。七月半也没有一个人给我们烧一张纸钱过来。穷死了。”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家门不幸啊。”
“可怜我们那几个后人现在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安家立户去了。”
“看见胡姓已经发展成这么大一个村子,把我们的祖业都霸占去了,看了心里真不舒服。”
“有什么办法呢?天要绝我们李姓。”
“他们胡姓的人也太欺人太甚了,把我们的田地山场霸占去不说,还想把我们的祖坟山也占去,把我们这些祖人也想赶尽杀绝。”
“休想,就是做鬼,我们也要跟他们拼命,寸土不让。”
“是的,我们祖人也要团结起来,捍卫我们的祖坟山,要是都让他们霸占去了,我们这些祖人逃到哪里去生存呢?”
“我们现在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但是我们做鬼也要闹得他们胡姓的人不得安生。我昨天就害死了他们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那天也把他们一个在池塘边洗衣服的年轻妇女拉进水里淹死了。”
“他们胡姓鬼也经常欺负我们。我们不怕。”
“对,在阳间我们虽然没有一个人了,但是在阴间我们的祖人还不少。”
“唉,要是我们阳间还有这么多人就好了,也不至于他们这样横行霸道。”
“唉,天要绝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由不得我们自己。”
路过的人听见他们李姓祖人在悄悄的议论着,并且听说他们还在害死胡姓的活人,就吓了一大跳。
还有的人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路过李姓祖坟山时,大月亮地下,隐隐约约的看见两伙鬼在打架,胡姓鬼要把李姓鬼赶了,把他们的祖坟山霸占去,而李姓鬼在誓死保卫。
于是两边的鬼就打起来了。
没有一会儿功夫,只见两边的鬼打得鬼哭狼嚎,哀嚎遍野。
我们两个村子之所以这样寸土不让,互不相让,也是怕走到那一步。
有一次甚至还发生了差一点把人打死的情况。
也是农村双抢的时候,抢收抢种。早稻好不容易抢收回来了,又要马上急着把晚稻抢种下去,错过了季节再种下去就没有用了。
而抢种水稻下去,就必须有水。碰到干旱年成,搞一点水不容易。
那时每年到了暑期双抢的时候,不说是白天,就是晚上田畈里月亮地下也看见到处都是人影在晃动,都在想办法搞到一点水,把禾苗插下去。
结果的情况往往都是,对方好不容易搞到一点水,还没有把自己的禾苗插下去,或者刚刚插下去,回去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被对方一锄头就把一丘田的水就放干了。
结果对方吃完饭来一看,就傻眼了,就开始骂人,碰到对方力量强势的就动手打人。
这边的人不服气,就回骂。于是两边的人就打起来了。碰到手上拿着什么,就当着武器。
那一次对方一锄头就把这边的人打到水田里去,还差一点就把这边的人挖死了。
于是两边村里的人就帮自己的人,两边都来了不少人,拿着锄头什么的就准备大干一架。
很少有一个人站出来压压自己人的,或者出来评评理的。
这就是我们两个村子的实际情况。听说在过去,两个村子发生矛盾冲突打架斗殴的日子更多。
现在碰到了对方都想把那一块风水宝地强占去,都不肯答应。
特别是我大哥和在北京的二哥,更是急得不得了。
把大伯的坟墓挖开,把棺材起出来重新选地址埋葬,不说自己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就是村里所有的人都不答应。
这个时候,大伯的坟地就不是我们一家的坟地了,而是整个村里的风水宝地了。
我大哥和二哥这个时候说话,想缓和一下,或者想让一步,已经没有人听了,再说下去就会被自己人鄙视软弱无能。
甚至我大哥想花一点钱把这块坟地买下来,都不行了。给钱对方,就等于承认这块地是对方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互不相让,都在打口水战,都在放出话来吓唬对方。都在搬兵马,磨刀霍霍,偷偷的准备着,以防不测。
一个星期之后,对方终于偷偷采取行动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对方的人就偷偷摸摸的上山去把我大伯的坟包刨平了。
并且还扬言,再不搬走,就挖坟起棺材,抛尸荒野,让野狗吃了死人尸体,别怪他们没有提前打招呼。
他们把坟一刨平,我们这边男人就上去一伙人骂人,家属女人就去哭坟。哭大伯好命苦,死了都睡不安宁。
并且叫八抬又去把坟包磊起来。
对方再偷刨,这边再磊。
后来我大哥怕他们再来刨坟,就带上亲房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后生,带上被盖,拿着锄头大刀什么的,就到大伯坟墓旁边住下来日夜守护。
对方看见有人守护,就开始准备强攻了。
后来双方一去就有上百人上阵。都拿着锄头棍棒等家伙。都互不相让。都在用言语辱骂刺激对方。
双方火药味十足,似有一触即发之势。
阴间两边的鬼这个时候也没有闲着。
特别是看见对方把大伯的坟包刨了之后,更是气得不得了。
世界上最缺德的事情就是刨别人的祖坟。
大伯这个时候也是气急加交,已经是病倒了,都把状子告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阎王爷说等我们派黑白无常鬼调查清楚了再来评判是非。
阎王爷还说,阳间的事情最好让阳间人自己去处理,死人了我们再出面不迟。
阎王爷真是一个阎王爷,他是巴不得死人,给他增加人口。
大伯一听就傻眼了,也急了,快要疯了。
自己的坟被别人刨了,等于是自己的家被别人砸了。要是对方把自己的棺材挖出来,抛尸荒野,让野狗吃了自己的尸骨,那自己在阴间就更不得安生了。
早知道会引起矛盾,还不如不葬到那块风水宝地去。
现在后悔也迟了。他也曾想托梦给自己两个儿子,叫他们出一点钱买下来那块墓地,但是双方都不会答应,因为那是一块决定整个村子的风水宝地,是无价之宝,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闹到后来,也不是大伯能够操心得了的了,是一个村子对另外一个村子的事情。
必须全村人来决定。
所以大伯就急火攻心,口干舌燥,焦头烂额,惶惶不安。
怕他们真来这一手,把自己的棺材挖出来,抛尸荒野,更怕两边的人为此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出来。两边的人一动起手来,那不是闹着好玩的,那是要出人命的。
搞不好还会群死群伤。
但是阴间两边的祖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在旁边添柴加火,都纷纷托梦叫自己的子孙后代不要退让,说那块风水宝地是祖上留下来的,是村里的命根子,宁可打死,也不能让别人霸占去了。
在阴间两边的鬼魂,碰到一起,也是骂骂咧咧,甚至那两个脾气暴躁的叫狗婆和猪赖子的,还大打出手。
狗婆是我们这边的祖人,是我们的一个已故太公,但是祖人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狗婆。
猪赖子是那边村子祖人,可能是他活着时,身上长满了猪赖子一样的东西,所以死了到了阴间,那些认识他的鬼魂还在叫他猪赖子。
只见我们这边的祖人狗婆在酆都城碰到猪赖了,两个鬼就纠缠上了。
狗婆说,“猪赖子,你们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你们才是好东西。”猪赖子咬牙切齿的说。
“看来不教训一下你们是止不住你们的。”狗婆说。
“我们怕谁?我们准备明天傍晚就去挖坟起棺材,抛尸荒野。”猪赖子就说。
“来吧,谁怕谁,我们早准备好了,不搞死你们几个就不叫英雄了。”狗婆就恶狠狠的说。
当狗婆从猪赖子嘴里听说他们明天准备强行去刨坟挖棺材时,就连夜托梦把消息送回去,并且也告诉了在阴间的祖人,叫大家都准备好东西,明天晚上去帮子孙后代打架。
在阳间的我们这边,听祖人托梦回来把消息告诉我们以后,我们这边的人就连夜积极做好准备了。
刀是磨得快快的,猎枪也准备好了,特别是长龙(一种类似于简易大炮一样的东西)也是装满了火药。
第二天傍晚时分,大家就埋伏在大伯坟墓周围那一块风水宝地的山林里。
就专门等待对方村子那一伙狗东西来刨坟。
他们一来,大炮一响,就叫他们有来无去,片甲不回。
后来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村子男女老少几百号人在三麻子带领下,果然全部出动了。
都带着锄头、铁撬、棍棒、镰刀什么的,还有几十个拿着猎枪,气势汹汹的刨坟来了。
“放!”等他们靠近风水宝地时,四狗就大喊一声“放!”
于是长龙就点火了,只听“轰”“轰”“轰”的三声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来人就“啊”地纷纷倒下一大片。血光一闪,鬼哭狼嚎一大片。
长龙大炮里面装了几斤黑色自制火药,还有黄豆一般大小的铁珠,还有铁钉什么的。
这是他们村所有的人都不曾想到的,大炮三声山响,死的死,伤的伤,没有被打倒的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然后就短兵相接,像是杀红了眼似的,两边的猎枪、铁铳就一齐朝对方开火。
又是一个个倒下。
又是鬼哭狼嚎,哀嚎遍野。
最后剩下的就拿着大刀、棍棒,见人就杀,见人就打。
不说阳间两个村里的人在血拼,打群架。
就是两边的祖人也纷纷赶来了,趁着黄昏,带着家伙,凶神恶煞似的加入了这场保卫战。
鬼打架是个什么样的?说出来吓死你。